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鳩摩羅什傳奇 第十一章:南北大師

  第十一章:南北大師

  慧永特意找到江州刺史桓伊并對他說:“遠公剛剛開始弘法,就有很多徒眾前來親近,將來一定有更多的學者過來追隨,如沒有一個比較大的道場,那怎么行?”桓伊欣然答應為慧遠建造東林寺……自此廬山東林寺與長安逍遙園成了南北二大佛教中心,遙相呼應。

  話說前秦苻堅在為鳩摩羅什發(fā)動一場戰(zhàn)爭之前,還于東晉孝武帝太元三年(公元378年),派其子符丕率領大軍圍攻襄陽,并揚言“朕以十萬之師攻取襄陽,唯得一人半。”這“一人”乃為當時居住在襄陽的高僧釋道安,而“半個人”則是史學大師習鑿齒。習鑿齒因腿瘸被戲稱為“半”人。

  當時道安法師知襄陽不保,自己難逃被苻丕俘至長安之命運,遂將一直追隨左右的眾弟子遣散,令他們到全國各地去傳揚佛法。臨行,道安對弟子一一賜予勉勵,唯獨只對一個名叫慧遠的弟子不置一言;圻h見眾師兄弟皆領命而去,便淚流滿面地跪在道安身前道:“師父啊,臨行前您唯獨對我不加訓示,難道是我慧遠無能無德不配做您老人家的弟子?”道安法師伸手壓在慧遠的頭頂上道:“慧遠,你是什么人我難道還不清楚?你的一切皆不用為師操心,我干嘛要多費一番囗舌?”慧遠于是明白了,遂與道安揮淚告別。

  慧遠離了襄陽率十余名弟子南下荊州,欲往廣東羅浮山傳教。當他們一行經(jīng)過江西潯陽,忽見廬山諸峰挺秀峭拔,景色迷人,就萌發(fā)了在廬山暫住的念頭。某日,慧遠與諸弟子在林間行走,累了之后坐下來休息,眾弟子干渴難耐,慧遠于是立誓言道:“如果此處宜建精舍,菩薩顯靈,即出佳泉。”爾時,慧遠以錫杖掘地,清泉涌出,因之構筑堂宇。寺廟建好后正遇干旱,慧遠即率弟子誦念《海龍王經(jīng)》,為民祈雨。誦經(jīng)未畢,泉池中有物,形如巨蛇,騰空而去。俄而大雨傾盆,旱情緩解;圻h認為龍乃祥瑞,遂命名為龍泉精舍。

  慧遠于龍泉精舍隱修,消息仍然不脛而走,佛門中人多來投靠;圻h有一名叫慧永的同門師兄此時正住在廬山西林寺,他得知師弟來到廬山后也登門看望,并盛情挽留慧遠長住廬山;塾捞匾庹业浇荽淌坊敢粒f:“遠公剛剛開始弘法,就有很多的徒眾前來親近,將來一定有更多的學者來追隨他,如沒有一個比較大的道場,那怎么行?”桓伊聽了此言,答應為慧遠建造東林寺。

  建造東林寺之初,木材匱缺,慧遠為此發(fā)愁,夜夢山神稟告:“此山足可棲神,愿毋他往。”當夜天空電閃雷鳴,風雨交加,殿前水池中,涌出許多上好的木材(出木池遺址尚存東林寺)。刺史桓伊大為驚訝,更加相信慧遠是神僧,召呼百姓出工出力,建寺速度加快;圻h自此以東林為道場跡不入俗,影不出山,專心修身弘道。由于他的德望,中國各地及天竺僧侶,望風遙仰,“東向稽首,獻心廬岳”。

  晉安帝元興元年七月,慧遠與慧永、劉遺民、雷次宗、周續(xù)之等一百二十三名信士共同結社,于東林寺般若臺無量壽佛像前建齋立誓,摒棄世俗榮華,專修凈土念佛法門,共同發(fā)愿往生西方極樂凈土。當時的東晉名士謝靈運欽仰于慧遠風范,在東林寺中池中種滿白蓮。于是,慧遠與同道們的結社就稱之為“白蓮社”,中國凈土宗也因此又叫“蓮宗”。為紀念此事,謝靈運特意寫了一首詩——

  法藏長王宮,懷道出國城。

  愿言四十八,弘誓拯群生。

  凈土一何妙,來者皆菁英。

  頹年安可寄,乘化必晨征。

  詩的前四句,是說阿彌陀佛在成佛之前的名字叫法藏,為了拯救苦海中的眾生而放棄王位,出家修行成佛,以四十八大誓愿為基礎,建立了一片完美無瑕的西方極樂凈土。詩的后四句說發(fā)愿往生極樂凈土的眾生,都是人群中的菁英。謝靈運年紀未及20歲,最后一句是自勉之句,意思是要以大乘菩薩的慈悲精神來度化眾生,必須迎著黎明的朝陽踏上征程。

  慧遠建立蓮社,在佛教界乃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它既標志著一種極具生命力的佛教修持方法的正式形成,也標志著以此法門為核心的中國凈土宗的正式開端。凈土宗作為中國佛教史上影響面最大、影響力最持久的一個獨立宗派,從廬山東林寺走上了歷史舞臺。東林寺很快聲名遠播,成為南方佛教中心,各處高僧大德及信徒們皆慕名而來。

  安帝隆安四年(400),后秦君主姚興派姚左軍來廬山收羅經(jīng)書,慧遠慷慨地給予滿足,并贈送了他新著的佛書《法性論》。當慧遠問及長安佛界的情況時,姚左軍告訴他,姚主很重視佛教,他費盡周折已經(jīng)把西域高僧鳩摩羅什請到長安來了,還代鳩摩羅什向慧遠問候;圻h對鳩摩羅什的名聲早有所聞,只是無緣得見,對他的問候表示感謝。

  慧遠有一名得意弟子法號道生,此人乃鉅鹿(今屬河北)人,俗家姓魏。他是仕族子弟,家居彭城(今江蘇徐州)。其父為廣戚令,被鄉(xiāng)里稱為善人。道生幼時絕頂聰明,其父知非常兒,因而十分寵愛。后來道生禮名僧竺法汰為師,開始研習佛理。師父譽之為“既踐法門,俊思奇拔,研味句義,即自開解。年十五歲即開始登座說法,當時一些有學識的人,都佩服他的慧解辯才,無人敢與他酬抗。道生受戒之后,便在廬山修行。他認為“入道之要,慧解為本”。慧遠來到廬山,他深為慧遠的品行所折服,遂拜慧遠為師。

  安帝隆安五年,道生從西域回來途徑長安,到家后,他向慧遠講述鳩摩羅什在長安譯經(jīng)的盛況。

  慧遠聽后看著眾弟子突然有了一個念頭,遂道:“羅什為龍樹系之不二傳人,深得大乘教之妙義,貧僧有意遣人入關隨羅什學習,不知眾位意下如何?”

  當即就有道生、慧觀、道溫、曇翼等人表示愿意赴長安師事鳩摩羅什。

  慧遠又道:“羅什在長安譯經(jīng),實為佛門之大事幸事。眼下,廬山亦為南方虛心在外的道場,若使佛教能有更大發(fā)展,南北相通勢在必然。然廬山至長安道途遙遠,信差不通,貧衲意在你們當中選一信差,不知誰人愿意擔當此任?”

  眾人都不做答,當慧遠的目光看到某人時,其立即把頭垂下。慧遠于是明白,這些人都不愿意做信差,于是嘆道:“也罷,你們中間無人愿意,貧衲只能另覓人選了。”

  道生等人北上以后,慧遠把他的想法說給了其他弟子,其中有一名叫曇邕者自告奮勇表示愿意擔當此任;圻h大喜,立即給鳩摩羅什寫信——

  釋慧遠頓首:去年收到姚左軍的來信,承蒙您的問候。過去您在外國,音訊不通,只是風聞一些您的事跡,感到非常欣悅,但是路途遙遠,不能相見,常以此為憾。剛剛知道您帶著深刻的佛理來游中國,每到一個地方都答疑解惑,且走了很多地方。貧衲福薄,每當要宣揚傳播大乘深妙之法,我都感到力不從心。這是因為我還沒有進入眾妙之門,不能感悟佛祖留下的靈跡,常因此而感慨于懷。外國的檀香木移植到中國,能使異物熏香;珠寶放射光芒,能使眾多珍寶自積,這就叫做教合之道,猶如在虛空中滿載而歸。況且,信念是無形之物,不能像塵世之情那樣具體,所以,肩負大乘深妙之法重任的人,不能要求報答。若使*輪常轉(zhuǎn)不停,佛寶、法寶、僧寶不輕音于將盡之時,則龍樹大師的學說即會后繼有人。今比量衣裁,登高座而宣揚佛法。并天波之器,此既法物,聊以表達我的心懷。

  慧遠寫好了信,又挑了幾件禮物一并交給曇邕,令他擇日前往。

  這曇邕原名楊邕,關中人,曾為苻秦衛(wèi)將軍,身高八尺,雄武過人。太元八年,隨苻堅南征,淝水一戰(zhàn),秦軍大敗,死者十之七八,楊邕歷盡千辛萬苦才逃回長安。從世事如棋、變幻無窮中,楊邕悟出一切皆空,于是,皈依道安出家,法名曇邕。道安卒后,遙聞慧遠在廬山大弘佛法,便南投廬山。曇邕雖然半路出家,但博涉內(nèi)外經(jīng)書,志尚弘法,而且有不怕艱苦的品格。他領命后便開始長途往返于廬山與長安之間,為慧遠與羅什作信使。廬山與長安兩地遠隔,又值多事之秋,慧遠與鳩摩羅什二位高僧能夠聲氣相通、互論經(jīng)教,全賴此人之力——當然這都是后話。

  書接上回,卻說鳩摩羅什收到慧遠的來信和禮物,便萌發(fā)了要去廬山當面答謝的念頭并向道生打聽道途。道生勸道:“此去廬山千里迢迢,且山高水深,師父年事已高,有必要去受這樣的苦么?”

  鳩摩羅什道:“慧遠大師為人高山仰止,以他的德行和年歲,本該我去向他致意,不想他竟早有行動了,先是派弟子過來,隨之又差專人寫信并贈送禮物,來而不往非禮也,再遠的路程我也該去。”

  道生見自己勸說不了,又叫來僧肇諸師兄。僧肇勸道:“師父年事已高,恐難禁得起數(shù)千里的旅途艱辛,一旦有個三長兩短,讓慧遠師知道了,師父豈不是要置他一生都不安么?何況你手頭還有如此重要的工作,若是半途而廢,你如何對得起佛祖?這經(jīng)義是要依靠師父來傳播的!”

  鳩摩羅什道:“慧遠大師佛學根基深厚,道行高潔,此生不和他見面談佛教論經(jīng),實為一生之遺憾!”

  僧肇道:“一切應隨緣,不可強求,師父若與慧遠師有緣,不必千辛萬苦也能得見,若無緣,哪怕近在咫尺也遠比天涯。更何況,你們還可以書信往來,這也是一種神交!”

  鳩摩羅什覺得僧肇說的在理,遂打消了去廬山的念頭,并將慧遠的信給了僧肇。僧肇看罷信,才知師父在去年曾托姚左軍代他向慧遠問候,慧遠此信算是禮尚往來,于是建議鳩摩羅什回信。

  鳩摩羅什正有此意,當即復信

  鳩摩羅什將寫好的信交給僧肇,又囑其待曇邕動身之日給他。卻說曇邕在長安待了二日便要回去,臨行來向鳩摩羅什告別。鳩摩羅什一再囑咐要他代為問候慧遠。曇邕自是囗囗應承。出了禪房,早有僧肇等人在外面等候相送,直至出來寺院數(shù)里才將鳩摩羅什給慧遠的信并禮物交給他。

  此次曇邕從長安過來,日值弘始四年夏天,正是鳩摩羅什著手翻譯《大智度論》之時!洞笾嵌日摗肥且徊繑(shù)百萬言的皇皇巨論,簡稱《智度論》、《智論》、《大論》、《釋論》,也名《摩訶般若釋論》。為古印度龍樹所著,100卷。此書內(nèi)容為大小乘的最初交涉,其中所講的“空”,是般若波羅蜜的中道實相,以二諦相即來解釋實相,從真諦來看是空,從俗諦來看是有,既看到空,也看到非空,同時又不著兩邊,于是便成為非有(空)非非有(非空)的中道,即般若波羅蜜。如論第十八卷中說:“若人入此三門,則知佛法義不相違背,能知是事即是波羅蜜力,于一切法無所掛礙。若不得般若波羅蜜法,入阿毗曇門則墮有中,若入空門則墮無中,若入昆勒門則墮有無中。”這些觀點,對學佛來說至關重要,所以鳩摩羅什重點翻譯此論。

  《大智度論》的翻譯工程十分浩大,此書保存了大量當時流傳于北印度的民間故事和傳說,是為研究大乘佛教和古印度文化的重要資料。同時由于此論所釋的《大品般若經(jīng)》為當時篇幅最大的一部經(jīng),作者并對經(jīng)中的“性空幻有”等思想有所發(fā)揮,故被稱為“論中之王”。鳩摩羅什向弟子言明此書的重要性,和他們一起嘔心瀝血歷時一年才得以完成。完成后,鳩摩羅什拿去給姚興過目。

  姚興十分重視,當他了解到鳩摩羅什與廬山慧遠通好時,特派姚左軍將新譯出的《大智度論》拿到廬山贈送慧遠,并致書信,請其為《大智度論》撰寫序文,以闡揚龍樹菩薩造此論的功德。

  不出數(shù)月,慧遠遣曇邕送來回復函;圻h在信中自謂年已七十,思路不清,因此婉拒了姚興作序的請求。但他卻在回信中提到,“其為要也,發(fā)軫中衢,啟惑智門,以無當為實,無照為宗。無當則神凝于所趣,無照則智寂于所行。寂以行智,則群邪革慮,是非息焉;神以凝趣,則二諦同軌,玄轍一焉。” 他的意思是認為百卷部頭,份量太多,文句繁雜,初學不易入門,于是摘抄扼要的部分,作《大智論抄》二十卷,讓學者較易理解。

  鳩摩羅什認為慧遠做法很正確,遂出二十卷《大智論抄》版本,并讓弟子僧叡作

  《大智論抄》付梓,鳩摩羅什終于喘了一囗氣,他正著手翻譯下一部《大品般若經(jīng)》,恰在此時有一道人來訪。這道人也不通報,直奔羅什禪房,而羅什怎么也想不起在何處與他相識。道人顯然也看出了鳩摩羅什的疑惑,就說:“鳩摩羅什大師,我們確實是第一次見面,但神交已久,說起來我們還有過一段很深的淵源——”

  “是嘛……”鳩摩羅什還是想不起來,等著對方繼續(xù)往下說。

  “有個叫李統(tǒng)興的人大師是否記得?”道人望著鳩摩羅什。

  鳩摩羅什想了半天還是沒有印象,他搖搖頭:“記不清了,不曉得何時與這位李統(tǒng)興結緣……”

  道人說:“哦,是我沒有說清楚,這位李統(tǒng)興大師確實不認識,他是個老人,如今已經(jīng)去世多年。”

  鳩摩羅什總算是想起來了:“道長說的李統(tǒng)興莫非就是長安街的巨賈?”

  道人面露笑容:“沒錯,虧你還記得他!”

  鳩摩羅什道:“我雖未與他見面,小時候卻常聽父親說起,他是個很了不起的商人,長年在長安和西域中間走動。他在龜茲國有好多朋友。”

  道人不滿道:“不光是這些吧,據(jù)說你父親還是他從天竺國帶到龜茲國的。”

  鳩摩羅什道:“確實如你所言,當時我父親的初衷是要到南方去——也就是說,沒有他就不會有我。”

  道人大笑,笑夠了說道:“這就對了,說明你還沒有忘本!”

  鳩摩羅什道:“道長提到的李老前輩與你有什么關系?”

  道人認真起來,說道:“我姓李,名法識,是個云游的道人,李統(tǒng)興是我父親。”

  “哦……如此說來道長也是在長安長大?”

  “父親一生有很多兒子,我是他在龜茲的外室所生,是個地地道道的龜茲國人。”法識于是改用龜茲語道,“因此,我才說你我有淵源,現(xiàn)在也剛剛從龜茲國過來。”

  鳩摩羅什見法識道人的龜茲話說得十分地道,心里非常高興,也改說龜茲話:“道長從龜茲來,那邊有什么新聞?”

  法識搖頭嘆氣:“龜茲城里新聞天天有,無非是城東餓死人、菜場上有人在賣親生兒子……如今的龜茲國早不是當年的龜茲國了,你別指望著有什么好消息。”

  龜茲國是羅什的故鄉(xiāng),他自從離開那里就一直沒有回去,如今在異鄉(xiāng)遇上故國來的人,而且還有那樣一段特殊的淵源,鳩摩羅什喜不自禁,盛情地把法識道人留在禪房……

  和故人在一起,鳩摩羅什少不得要打聽龜茲現(xiàn)在的情況,法識道人把鳩摩羅什自從被呂光虜走后所發(fā)生的各種大事如數(shù)家珍般娓娓道來,讓鳩摩羅什聽得一驚一乍……一連兩天,法識道人對龜茲國的描述,勾引起了鳩摩羅什的思鄉(xiāng)情結,無形中他有了想回龜茲國看看的念頭……

  某日,鳩摩羅什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到了一個地方,他不知到了哪里……終于遇到了一個人,鳩摩羅什上前打聽,那人說,這里是龜茲國,再往前走就到了龜茲城……鳩摩羅什不敢相信,他走啊走,前面果然出現(xiàn)一座古城——正是鳩摩羅什日思夜想的龜茲城!令鳩摩羅什吃驚的是,這么多年了,竟然一點沒變,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連市上店鋪貨物、商販走卒的著裝都是老樣子……鳩摩羅什思量著該回家看看,當然,通往國師府的路是他最熟悉的……隨著國師府越來越近,一路上奇事開始出現(xiàn)……在一條大街上,他遇上了國王白純,奇怪的是,白純身邊竟然沒有侍衛(wèi),甚至連隨從都沒有。鳩摩羅什很高興,于是上前施禮道:“陛下今天不帶侍衛(wèi),是要微服私訪么?”

  但沒有想到,白純的態(tài)度十分冷淡,竟然對羅什的招呼不予理睬,像不認識似的揚長而去……望著白純離去的背影,鳩摩羅什百思不解,恰在這時有一市民路過,鳩摩羅什逮住他問道:“剛才去了的那個人是不是國王?”

  市民道:“什么國王,他是白純!”

  “是啊,白純就是國王。”

  市民搖頭道:“沒聽說他當過國王,就算他曾經(jīng)是的,在位上肯定作惡不少已經(jīng)抵盡了福報,也該打回原形了。”

  鳩摩羅什噓唏不已。復前行,鳩摩羅什見一市場邊有一女人極像是王后多娜,他走近,見多娜也在打量他,就問道:“請問你是多娜王后嗎?”

  恰在此時,不知從何處突然冒出一條漢子來,也就在這時,眼前的多娜一轉(zhuǎn)眼就變成了一只羊……原來那漢子是去了僻靜處撒尿,他一邊系褲帶一邊對鳩摩羅什大聲道:“和尚,你怎么知道我的羊叫多娜?這名兒還是我女兒起的。”

  不等鳩摩羅什回話,這時來了一位買羊的屠夫,屠夫很快就和漢子談好了價錢,然后牽著羊就走……那羊在快要離開市場的時候突然回過頭來看著鳩摩羅什,雙眼含著淚水……

  此刻鳩摩羅什讀懂了羊的表情——它自知此去兇多吉少,但仍然充滿了求生的希望……它知道鳩摩羅什是個出家人,出家人慈悲為懷最富同情心,也許會出手救它。羊的樣子確實讓鳩摩羅什動容并萌發(fā)了從屠夫手中買下這頭羊的念頭。然而,鳩摩羅什找遍全身竟然沒能找到一文錢,只能眼睜睜看著屠夫把羊帶走……突然,市面上有了大動靜,人們紛紛向兩邊躲,卻沒有逃跑。

  鳩摩羅什心想可能是哪一位大官來了!果然沒有多久,大隊侍衛(wèi)和宮女擁簇著一頂大轎過來了……人們伸長了脖子爭著看熱鬧,鳩摩羅什忍不住向傍人打聽道:“是什么人來了?”

  一市民道:“是我們的王后——一個有品有德、母儀天下的王后!今天她和王子一起出去朝圣!”說完就朝前擠不再理會別人。

  隊伍越來越近,很快就到了跟前,這時他看清了,那大轎上的王后原來就是他小時候的保姆桑什!轎上的桑什好像也看到了鳩摩羅什,并向他點頭致意……鳩摩羅什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看錯了,他揉了揉再認真看——仍然還是桑什,她旁邊的侍女中竟然還有羅什兒時的女傭翠兒!

  桑什過去后又一轎子出現(xiàn)了,鳩摩羅什探身細看,那轎上的“王子”竟是當年因羅什送珍珠項鏈丟了性命的小乞丐!

  二乘轎子離去后,市面上一切又復歸平靜,鳩摩羅什感概不已,這真是應了那句話——“人生無常,善惡有報”。

  一路上鳩摩羅什又遇上幾個親人,這些多年沒有見面的故人無一例外地都不答理他,仿佛他們從來就不認識。鳩摩羅什熱情地呼叫他們的名字也沒有半點反應,仿佛呼叫的名字與他們無關……

  國師府終于到了,此時鳩摩羅炎、耆婆正好從屋里出來,他們還像過去一樣,一點也沒有老去。鳩摩羅什很激動,一邊呼叫一邊三步并作二步跑上前去:“娘,爹,我是羅什,是你們的兒子!”

  鳩摩羅炎、耆婆沖鳩摩羅什點點頭——僅此而已,然后聲稱有急事匆匆離去再不回頭……鳩摩羅什愣愣地站在原處看著父母遠去的身影,除了沮喪,還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他想不通,多年不見為何連父母都變得形同陌路?

  鳩摩羅什進入國師府,卻發(fā)現(xiàn)這里已經(jīng)變成了寺院,里面清香裊裊、梵音聲聲,出家人來來往往……鳩摩羅什一直前走,至原來他住過的地方,卻看到他的書房已變做禪房,一個老和尚正在坐禪。鳩摩羅什覺得這老和尚面熟,細看時竟是達摩瞿沙!達摩瞿沙是父親的朋友,也是鳩摩羅什最早的佛教啟蒙人。鳩摩羅什記得小時候常隨母親去聽達摩瞿沙講經(jīng),他最早記住的佛教偈子都是從達摩瞿沙那里學到的。他以為達摩瞿沙也會像其他人一樣不會理他,但出人意料的他竟主動和鳩摩羅什打招呼。兩個出家人在一起先談佛事,然后鳩摩羅什說到剛才遇到的故人不理他的事。達摩瞿沙道:“人生相識皆因緣,五百年修得同船渡,應是你們的緣分已盡,若要再見,還須重新來修。”

  鳩摩羅什茅塞頓開,正要感謝達摩瞿沙,回過神來,人早不見了……鳩摩羅什搖頭苦笑道:“看來我和達摩大師的緣分也盡了……”

  復前行,忽見有人在看什么熱鬧,并不時爆發(fā)一陣陣起哄聲。鳩摩羅什也湊近前去,原來眾人圍著看一個醉鬼聽他大講特講他的風流韻事……鳩摩羅什正要離去,這時他認出那個講暈話的醉鬼竟是弟弟弗沙提婆!鳩摩羅什忍不住叫了一聲,那些圍觀的人見醉鬼的親人來了于是一哄而散。

  若大的場地突然間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下兩個人。鳩摩羅什又叫了兩聲了,沸沙提婆只斜著眼看了一下鳩摩羅什就拍打著屁股上的泥巴離開,走了一段他突又回來把一只手伸到鳩摩羅什前面。

  鳩摩羅什不解:“你要干嘛?”

  弗沙提婆冷笑道:“像你這般聰明的人難道連這個動作都不懂?要錢吶!”

  鳩摩羅什道:“弗沙提婆,你為何淪落到這步田地?”

  弗沙提婆心急火燎地:“快給錢呀,問那么多干嘛?我有一個月沒聞女人味道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奢,你是出家人應以慈悲為懷,快快救我!”

  鳩摩羅什搜遍全身卻沒有一文錢,弗沙提婆向他啐了一囗痰:“呸!早知道你是個窮和尚免得我浪費一番表情!”弗沙提婆說完便離去,一路還在高叫——“這是什么世道?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人家偏偏硬要給他……”

  鳩摩羅什想起身上的袈裟是新的于是叫弗沙提婆回來想把袈裟送給他,沒想到他的喊叫驚動了弗阿竭耶末帝。阿竭耶末帝搖醒了他,他才知道原來是夢,但夢中情景仍歷歷在目。

  次日,鳩摩羅什向法識道人問起弟弟弗沙提婆,法識道人說:“我本來不想告訴你,你既然問到了,我不說也不行。”

  鳩摩羅什預感到了什么,就問:“他的情況是不是很糟?”

  法識道人點頭道:“從自那場大戰(zhàn)之后,你們家已經(jīng)沒剩什么,再加上你弟弟也沒有自謀生路的技能——更糟糕的是,他雖然已經(jīng)窮困潦倒,可他還是把自己當公子哥。自從你被呂光虜走后,他實際上和乞丐已經(jīng)沒有區(qū)別,加之他好色,有一點錢都用到女人身上去了。”

  鳩摩羅什不安道:“那他靠什么過日子呢?”

  “這個……”

  鳩摩羅什見法識道人不愿說,就道:“無論他在干嘛,請你一定要告訴我,否則我會一輩子不安——畢竟他是我的親弟弟!”

  法識鼓起勇氣道:“他……他靠出賣肉體過日子……”

  鳩摩羅什吃驚地:“他做闊太太的面首?”

  法識點頭:“這是一個方面,只要給錢,龜茲城里一些好男風者也可買他。反正他只要手中有錢,馬上就要進妓院。”

  鳩摩羅什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很久才難過地說:“他這過的是什么日子啊,動物都比他過得有尊嚴……”

  “是啊,在龜茲城里,誰都可以欺侮他,只要他喝醉酒,就有人圍著他戲弄,這時候要他干嘛就干嘛,只要有人起哄,連父母的私秘事他都拿出來說……唉,不說了!”

  聽到此處,鳩摩羅什驚奇不已,弟弟的境況與夢到的竟然如此驚人相似!想到兒時弟弟可愛的樣子,鳩摩羅什萌發(fā)了回龜茲國的念頭。

  法識在逍遙園待了幾日要走,鳩摩羅什見留他不住也不好相強,只問道:“道長下一站在何處?”

  法識道:“慧遠在廬山聽說那里的熱鬧場面一點也不比這里遜色,我是個喜歡熱鬧的人,自當去看看。”

  鳩摩羅什道:“廬山與這里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確是個值得一去的地方。”

  法識道:“那就告辭了,不知大師還有什么需要效勞的?”

  鳩摩羅什道:“到了廬山代我向慧遠大師問好,告訴他,我可能要回國去。”

  法識道:“是為你的弟弟?”

  鳩摩羅什點頭:“我們畢竟是親兄弟,我沒有照顧好他,我不能讓他再丟臉。”

  法識點頭:“說的也是。那我就不能送你了,先在這里祝你平安回國。”

  法識離去后,鳩摩羅什就開始準備回國的事,道生知道了就勸道:“以師父之高齡恐怕禁不起長途顛簸,更何況西域不比別處,氣候十分惡劣,我勸師父慎重考慮。”

  鳩摩羅什道:“可是弗沙提婆的事我不能不管!”

  道生道:“我看不如這樣,師父可選派一人代勞,如無人去時,弟子愿往。”

  鳩摩羅什想想覺得在理,遂打消了回國的念頭,當即派僧肇帶足盤纏赴西域?qū)ふ腋ド程崞拧?/p>

  僧肇動身后,僧睿向鳩摩羅什問起下一步的翻譯工作。鳩摩羅什此時心思已經(jīng)回到了龜茲國,于是隨便安排僧睿翻譯《長阿含經(jīng)》。

  《長阿含經(jīng)》為原始佛教基本經(jīng)典,北傳佛教四部阿含之一,因所集各經(jīng)篇幅較長,所以如是命名。

  此經(jīng)主要分為四部分:

  總結和解釋佛教的基本教義。有《十上經(jīng)》、《增一經(jīng)》、《三聚經(jīng)》。這些經(jīng)將教義分門別類,按數(shù)字順序排列敘述,諸如四諦、八正道、四禪、五蘊、十二因緣、無常、無我、因果報應生死輪回。

  敘述佛陀及其直傳弟子們修道和傳教活動。《游行經(jīng)》記述佛陀悟道、傳教和涅槃的經(jīng)過!渡粕(jīng)》記述佛陀在傳教過程中,對善生宣講持家處世,敬事父母等六事。

  敘說佛陀本生與歷劫等故事,旨在弘揚佛教,勸誡人們皈依三寶。內(nèi)容收集于《大本緣經(jīng)》、《轉(zhuǎn)輪圣王修行經(jīng)》和《典尊經(jīng)》。

  駁斥外道。首為駁斥婆羅門教的種姓制度,祭祀儀式和梵天至上論,內(nèi)容收于《小緣經(jīng)》、《阿摩晝經(jīng)》和《究羅擅頭經(jīng)》中。

  且說《長阿含經(jīng)》的翻譯工作還在進行,某日曇邕又從廬山來到長安。鳩摩羅什收了慧遠給他的信,然后回到禪房細看。

  鳩摩羅什看完信,后面附著的幾頁紙上,果然提了幾個佛學方面的問題,他希望鳩摩羅什能給予解答。鳩摩羅什不敢怠慢,盡心盡力解答慧遠所問,末了又工工整整地親自謄寫一遍——

  摩羅什謄寫完畢又親手交給曇邕,忽然感覺到異常疲勞,這才回家里休息。

  阿竭耶末帝見他雙眼布滿血絲,便心痛地說:“這兩個晚上你都在忙什么?連回來歇一歇都顧不上?”

  鳩摩羅什吃驚地看著她:“你說什么,我有兩個晚上沒回家?”阿竭耶末帝一臉認真地:“ 我什么時候哄過你?”

  鳩摩羅什用手拍打自己的額頭,這才知道他用了兩個通宵解答慧遠的提問。鳩摩羅什打了個呵欠,阿竭耶未帝立即幫他打來洗腳水。這些年來,阿竭耶末帝對鳩摩羅什的照顧可謂盡心盡力。

  對鳩摩羅什來說,做為一個大修行人深入般若和禪悅法喜遠遠超過任何欲界天中所有的快樂,當年他為呂光所逼娶了阿竭耶末帝,那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阿,好在如今也習慣了。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更大的痛苦還在后頭。

  且說鳩摩羅什因勞累過度偶感小疾,初時不以為然,認為不出數(shù)日就會自愈,仍然堅持每天去譯場。阿竭耶末帝好言勸他在家靜養(yǎng),鳩摩羅什不聽,認為譯場少了他工作會進展緩慢。阿竭耶末帝見勸說不了,只好每日為他煎些湯藥囑他服下。不多日,鳩摩羅什之病不但未見好轉(zhuǎn),還日漸嚴重,以至不能到譯場。阿竭耶末帝也急了,即將他的病情告知道生。很快姚興也知道了,他不但前來看望,還把宮廷里最好的御醫(yī)一同帶來給鳩摩羅什看病。

  御醫(yī)認真查看了鳩摩羅什的各種身體表征,然后對姚興說:“陛下放心,大師沒事,羅什大師只是偶感風寒,加之年高體弱,我這里給他開幾劑湯藥,服后可愈。”

  御醫(yī)開了處方,隨之又差人把藥送來交給阿竭耶末帝,并囑咐如何服用。

  且說姚興回去后在宮中與人談起鳩摩羅什生病之事。其時有一大臣正好在場,他聽后感嘆道:“可惜了,羅什大師這么聰明的一個人竟然沒有后代!”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姚興心下暗忖:是呀,羅什大師這樣聰明絕頂?shù)娜,幾百年才出一個,一旦他死了,佛教事業(yè)誰堪繼承呢?他要是有后人就好了,這么聰明的人生出的孩子肯定也很聰明的……想到此處,姚興突然萌發(fā)了一個大膽的念頭——要給鳩摩羅什送一批絕色女子,叫他為國家生一大堆孩子!

  主意打定,姚興便著手付諸行動,他一邊抓緊建造行宮,一邊差人四處物色年輕、漂亮的女子。這兩件事情辦好后,鳩摩羅什的病也早痊愈了。

  某日,鳩摩羅什正在禪房批閱《維摩詰經(jīng)》譯稿,門被輕松推開,他看見是道生,便隨囗問道:“僧肇有消息嗎?”

  道生回道:“沒有。”

  鳩摩羅什嘆氣道:“他出門快兩個月了,不知情況如何……”

  道生說:“師父不要急,龜茲國路途遙遠,恐怕要費一些時日,僧肇是個辦事認真的人,他找到弗沙提婆自會早早回來。”

  鳩摩羅什回過神來,遂問:“你有事嗎?”

  “不是我有事,是陛下有事,他差人過來請師父進宮,車輛正在園外等候。”

  鳩摩羅什聽說姚興接他進宮,知道必有重要事情,于是起身出了禪房,果見逍遙園門口停了一輛宮車。

  侍衛(wèi)把鳩摩羅什徑直送到王宮御書房外,姚興已經(jīng)等候多時。

  姚興賜座。鳩摩羅什在姚興對面坐了,他在心里揣摩著姚興為何事找他,冷不丁,姚興問道:“國師今年弗壽幾何?”

  “貧衲癡活六十六歲。”鳩摩羅什如實回答。

  姚興漫不著邊道:“國師七歲出家,今年已經(jīng)整整一個花甲矣。”

  鳩摩羅什道:“陛下說的極是。”

  姚興道:“活到這個歲數(shù)不知大師對將來有何打算?”

  “人生無常,不敢奢談將來,我佛慈悲,如果能再賞賜貧衲活二十年,我將把佛經(jīng)完全翻譯完,讓其在中國永世流傳。”

  “壯哉!我相信大師的宏愿一定能實現(xiàn)。”這時有太監(jiān)送來香茶……半盞茶后,姚興微笑道:“大師的聰明靈性天下無雙,說句不吉利之言,如果某日大師圓寂,誰能承繼法種呢?”

  鳩摩羅什從姚興的話里似乎聽出了什么,遂道:“回陛下,貧衲要向中國傳播的法種有近三千種,我的弟子數(shù)以萬計,他們足以擔當此任。陛下說到聰明靈性,像僧肇、慧壑、道融、僧壑等十人皆在貧衲之上……都是很優(yōu)秀且能繼承弘揚大法者……

  姚興道:“大師啊,這話你就不要說了,在佛界誰不知道,沒有你鳩摩羅什,這逍遙園一天也支撐不下去。如你這等人才幾百年才出一個,我想大師如今沒有后嗣,倘若能接受一批女子,這個問題豈不解決了?”

  鳩摩羅什連連道:“不可不可,萬萬不可!佛門最諱者女色,我原來是出于無奈,今后不能再犯了,否則叫我如何向同道、弟子交代?”

  姚興道:“你那是為佛教獻身,你的同道和弟子不但不會責怪于你,還會敬佩有加。”

  鳩摩羅什道:“今后無論什么事我都聽陛下的,唯有此事……,求陛下開恩,萬萬不可強求,羅什是一萬個不答應的!”

  姚興道:“羅什大師,就算此事有一萬個不該,但我已經(jīng)把事情辦妥,姚興乃一國之君,你若不從教我今后憑什么服人?所以,我也有一句話:今后無論哪樣事我都聽您的,唯有此事你一定要顧全我的顏面!不瞞你說,房子和女子我都替你準備了,您只管做你的新郎。”

  鳩摩羅什聽了驚得目瞪囗呆,欲知他能否推掉姚興送的女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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