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大師《從心的動態(tài)到心的靜態(tài)》
至誠感謝各位來到這里聽聞佛法。我聽說昨天晚上有一兩千位道友無法進(jìn)來聽講,今天非常感謝國父紀(jì)念館的童處長以及各位管事先生們特別安排了四部閉路電視機(jī),現(xiàn)在外面也有上千人正在看閉路電視;我對于不能進(jìn)來聽講的,和在外面看閉路電視的各位信徒護(hù)法們感到非常的抱歉。
我今天要講的題目是“從心的動態(tài)到心的靜態(tài)。”
人類的生活有動的一面,也有靜的一面,所謂“動極思靜,靜極思動”。有人能動不能靜,有人能靜不能動;其實,真正理想的生活是能動也能靜,亦即“動靜一如”的境界。我們的心也一樣,要能動也要能靜。有人的心整天妄想紛飛,瞬息萬變,總是靜不下來;有人卻似枯木寒蟬,心如死水一般,這兩種“心態(tài)”都同樣的危險而可嘆。不但是我們的生活、我們的心,即連我們周遭的一切萬事萬物也莫不是分秒不停地變動著。整個大宇宙是一個充滿生命力的活物,無論有形的、無形的;無論大至地球、星辰,或小至細(xì)菌、微生物,一切都在生住異滅隨因緣變化的支配之下。即使是死尸、死物也會隨著歲月的遷移而發(fā)臭、膨脹、腐爛、生蛆,又逐漸化為骷骨,歸于塵土,然后因緣和合又再成長。由于宇宙生命這種無常變化,所以佛法稱世間是有為法、生滅法。
說到這里,我想起一段經(jīng)里的比喻:從前有位大富翁,生性慳吝,除聲色貨利以外,從不修心,他有四位夫人,最寵愛的是年輕嬌美的第四夫人,其次是魅力十足的三夫人,再次是曾經(jīng)同進(jìn)退、共患難,而今因徐娘半老、年華已去,而漸受到冷淡的二夫人,最不被大富翁關(guān)心注意的是給使作務(wù)的原配夫人。忽然有一天,無常臨頭,閻羅王找上門,富翁罹患了不治之癥。臨終前,富翁就對最愛的四夫人說:“四夫人!我平常對你最好,無時無刻都不能離開你,現(xiàn)在我快死了,我感到非常孤單寂寞,你陪我一同死好嗎?”
四夫人一聽,花容失色,驚叫道:“不!不!生時同在一起當(dāng)然好,但死后有什么好呢?我不能陪你去,你找三夫人吧!”
富翁只得改向三夫人要求,三夫人聽了馬上就說:“我年紀(jì)還輕,以我的美貌我還可以改嫁他人,我怎能跟你一道死呢?”
富翁悲哀地嘆一口氣,叫人把二夫人請來,告訴她希望能陪同他一道死。富翁一說完,二夫人連忙搖手說:“家務(wù)事一向是我在料理的,我總不能不顧家而跟你同死啊!但為了生前的感情,我一定會替你辦妥殯葬,并且送你到郊外的墳地。”
富翁無可奈何地一聲嘆息,最后,只得對大夫人說:“我過去對你太冷淡,但我現(xiàn)在就要死了,一個人到陰曹地府將是非常孤單的,你愿意隨我一起死嗎?”
大夫人聽完后,極其莊重地回答道:“嫁夫隨夫,既然夫君就要去世,我當(dāng)然愿意陪你一道去死,我永遠(yuǎn)的跟你在一起。”
富翁聽了,感慨地說:“唉!我從來不知道你對我這么忠心,反而是他們?nèi)煌髫?fù)義,絲毫不顧惜我從前對他們的愛戀而狠心離開我。而你,我一向不重視你,卻愿意陪我同死。唉!我為什么不早些對你好呢?我太辜負(fù)你了!”
上面這個故事中,富翁生前時刻離不開的四夫人就好象是我們的“身體”,每個人都喜歡把身體裝飾得年輕美麗,但年輕美麗并無助于我們的未來;要再改嫁的三夫人就是指我們的“財富”,人一旦死后,所有的財富都會變成別人的;要照顧家務(wù)的二夫人則是指曾經(jīng)患難與共的“親友”,在我們即將去世時,這些親戚朋友在世間還有許多未完成的事,也因此,頂多只能在送葬的行列中送上一程;而那一向不受重視的大夫人就是我們的“心識”,我們生前只知道貪戀五欲,眷顧親朋,保養(yǎng)身體,而往往忽略了我們的心。直到一期生命結(jié)束時,什么也不能帶走,能帶走的只有我們的心;所謂“萬般帶不去,只有業(yè)隨身”就是這個意思。
我們的心不只這一生屬于我們,并且是生生世世,永永遠(yuǎn)遠(yuǎn)都是我們的,但我們卻經(jīng)常忽視了如何處理它。明知身體頂多用幾十年而已,我們卻用盡各種方法來保護(hù)它。至于金錢的保有,盜賊可以搶劫我們的錢,水火可以吞噬我們的錢,不肖子孫也會揮霍我們的錢。其實,錢財原本是五家所共有而非我們一己所私有,但我們卻用種種方法來保有它,而不知去愛惜遠(yuǎn)比金錢更寶貴的心。
我們平時看得見別人的臉孔,卻看不見自己的臉;我們有時知道這事、知道那事,卻很難知道自己的心。常聽有人說:“你不了解我”,其實自己又何嘗了解自己?只有了解自己的心才可能認(rèn)識自己,然而我們的心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呢?以下先從幾則我們中國的成語來試看對于心的一些比喻:
我們形容心意不定說“三心二意”,形容心思飄忽散亂說“心猿意馬”。如果瀕臨瘋狂,兇猛可怕,我們就形容為“心如狂象”;一旦此心突發(fā)奇想,妄念迷心,我們說是“鬼迷心竅”。除了用鬼怪、動物來比喻外,我們也用植物、礦物來形容心的無情,我們說“心如冰水”、“心如鐵石”,心實在是冷冰冰、硬梆梆的。有時候我們又用“心為畫師”、“匠心獨(dú)運(yùn)”來形容心思的巧妙,能造就種種不凡的事物。有時也說“心如怨賊”,既占據(jù)我們內(nèi)中的殿堂,又鼓動我們的眼、耳、鼻、舌、身諸根去做各種壞事。王陽明說得好:“捉山中之賊易,擒心中之賊難”。
佛經(jīng)上常用“隨色牟尼寶珠”來引喻人心神妙,變化莫測而無可捉摸。所謂“隨色”,是說它能隨色而變,珠近紅色則變紅,近黃色則變黃,置于天堂則變天堂,置于地獄則變地獄,置于佛前則變佛,推之餓鬼畜生、男女老幼、販夫走卒之前,亦皆隨類而變;而珠之本色無法得知,心之本形一無可尋,這就是珠所以名珠,心所以名心的意思。
另一種相反的情形在我們醫(yī)學(xué)昌明的今天也不乏其例,那就是腦細(xì)胞已死,分別能力已斷絕,僅靠著各式導(dǎo)管輸送養(yǎng)分而“殘存”的植物人,因為無心,就算活著,已不是真人了。
大部分時候我們把心看作一位領(lǐng)袖、一位國王,而有“心君”、“心王”之稱。心統(tǒng)領(lǐng)了眼、耳、鼻、舌、身等五官百骸,就好比一位帝王,率領(lǐng)百官而君臨天下。好的“心王”能夠領(lǐng)導(dǎo)我們成就許多功德,如果領(lǐng)導(dǎo)不當(dāng),便會使我們走入歧途,造成禍害。比如今天我們賢明的領(lǐng)袖領(lǐng)導(dǎo)我們過著安和樂利豐衣足食的生活;反觀大陸上因為領(lǐng)導(dǎo)無方,使得百姓民不聊生,過著水深火熱的苦日子。所以心是好的領(lǐng)導(dǎo)者或是不好的領(lǐng)導(dǎo)者,對我們而言實在非常的重要。
雖然心是我們自己真正的主人,但這主人卻常虧于職守,沒有好好做個主人。元朝有一位許衡,在一次兵荒馬亂中逃到河陽,幾天下來又饑又渴,連一點(diǎn)飲水也無法得到,那時路邊剛巧種著梨樹,眾人都爭先恐后地取食了,唯獨(dú)許衡在樹下正襟危坐著,旁人疑惑地問他:“吃了這梨子,既可解饑,又可解渴,你干嘛不吃啊?”許衡神態(tài)自若地回答:“這梨子是別人所種的,是有主之物,怎么可以隨便摘食呢?”眾人哈哈大笑,紛紛說:“現(xiàn)今人家都在逃難,這梨子主人也不知早就逃到哪里里去了,何必管他什么主人呢?”許衡正色道:“難道說梨子主人不在了,連我們自己內(nèi)心的主人也不在了嗎?”
假如我們的心能夠為自己做主,何必去求神問卜呢?如果我們的心有主人,又何必去聽信別人的是是非非、諂言媚語呢?例如這次中央民意代表的選舉,如果我們心中有主,自然可以分辨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因此何必去聽取那些危言聳聽、譁眾取寵的言論呢?我們心中這個主人實在和我們關(guān)系太密切了!
盡管現(xiàn)代的科學(xué)多么的進(jìn)步,甚至能把人送入月球,但是能登陸月球卻無法登入人的心上;盡管現(xiàn)代的醫(yī)學(xué)進(jìn)步到可以替人換腎換心,物質(zhì)的心臟可以換,但我們的本性真心卻絲毫無法更替。人們?畤@說:“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又說:“知人知面不知心”。雖然別人的心難以窺知,自己的心又何嘗能夠明白探悉呢?
我現(xiàn)在以“從心的動態(tài)到心的靜態(tài)”分四點(diǎn)來說明:
一、從心隨物轉(zhuǎn)到物隨心轉(zhuǎn)
我們說:“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一切萬象本可隨心所現(xiàn),隨心所變,但大部分時候我們的心做不了主,不但無法靜定、無法轉(zhuǎn)物,反而隨著外境的變動而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你有金錢、物質(zhì),那金錢物質(zhì)可以買動你的心;你有美貌,有愛情,那美貌、愛情可以買動你的心;你有名位,有權(quán)勢,那名位、權(quán)勢也可以買動你的心;我們的心常會被金錢、愛情、名位、權(quán)勢牽著鼻子走。有些人只要區(qū)區(qū)幾百元、幾千元,心意就動搖了,彷佛他的心正標(biāo)售著幾百、幾千的價格一般;有些人縱使受到幾百萬、幾千萬黃金美鈔的“銀彈攻勢”,而有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修養(yǎng)。我們常聽說:“人窮志短”,其實人窮何以必然會志短呢?如果我們的心自有主人,這句話就該改寫成“人窮而志不短”。話雖如此,我們的心若不修養(yǎng),就難以把持,所產(chǎn)生的力量也只是薄弱不堪的。
《晉書·樂廣傳》記載著下面一段故事:樂廣曾經(jīng)宴請一位好友吃飯喝酒,分別后那位朋友卻久久不再來往。有一天,樂廣遇到他就問他何以如此,朋友說:“上回承蒙你請我喝酒,但那天就在我舉杯想喝時,我看到杯中有一條小蛇晃動著,我當(dāng)時雖然厭惡得心里起疙瘩,但礙于你做主人熱心招呼的情面,我只得吞飲下去。回家后我就病了,連醫(yī)生也看不好。唉!我現(xiàn)在就渾身難受,連茶飯都不思不飲呢!”樂廣大吃一驚,心想:“杯中怎會有一條小蛇呢?”回家后左思右想,朝思暮念,總想不出一個所以然。直到有一天吃飯時,樂廣坐到朋友上次所坐的位子,拿起酒杯想一飲而盡,無意間往杯中看了一眼,頓然嚇一跳,杯中居然也有一條小蛇。晃一晃酒杯,移一移位子,再仔細(xì)一看,咳!原來是墻上的弓箭折射到杯中的影子。啊!樂廣急忙再把好友請來,讓他坐在原先的位子,酌了一杯酒奉上:“你瞧!不要慌,是不是又來一條小蛇啊?”樂廣接著起座拿走墻上的弓箭:“再仔細(xì)瞧!小蛇哪里里去了呢?看看這張弓,這就是上次造成『杯弓蛇影』的罪魁禍?zhǔn)琢?”朋友一聽,恍然大悟,這時肚子一陣絞痛,一吐卻真的吐出一條小蛇來。疑心成病,久而久之,常會從無中生出有來,所以說“心生則種種法生”。
又如人們夜半行路,一覺得后頭彷佛有鬼,這時頭也不敢動一下,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心臟上下亂竄,兩腿雖已酸軟,仍然死命加快速度,走得愈快,天啊!鬼也跟著走快,在后面追趕來了……。
過去有個人不慎跌落枯井中,竭力嘶喊之下仍然沒半個人聽到,心中萬分著急,兩眼拼命望著井口,直想:“要是我能飛就好了!要是我能飛就好了!”想著想著,心中一無雜念,忽然身子果真飛升到井口外了。心的力量有時就是這么大,心能左右一切,由不得叫人不信。
曾經(jīng)有人做一個實驗,想膫解心的力量究竟有多大,于是在獄中找一名死囚,對他說:“你已經(jīng)被判死刑,砍頭或槍斃都非常痛苦,現(xiàn)在如果我為你打一針,慢慢地抽血,血抽完你就會自然安樂地死去,你愿意嗎?”死囚一聽,馬上應(yīng)諾,躺上床,接受對方的安排。兩眼先被矇起,手臂上紮了一針后立刻就聽到血一滴滴地滴在桶子的聲音,而且有人不時在他耳邊說:“唉呀!你的血已經(jīng)抽出五分之一了,你的臉上已經(jīng)失去血色了!”“唉!現(xiàn)在你的血已抽出五分之四了,你的臉色完全慘白,你快要死了!”最后,這位死囚終于臉色發(fā)白,驚恐而死──實際上他的血一滴也沒有被抽出,滴在桶中的只是自來水聲,而他自己把聽到的一切“暗示”在心中造成一幅宛若真實的景象,他完全被自己內(nèi)心的作用嚇?biāo)懒恕?/p>
六祖慧能得法后輾轉(zhuǎn)到了廣州法性寺,那時印宗法師正在那里講經(jīng),當(dāng)時風(fēng)正吹著旗旛,旛子隨風(fēng)飄動不停,有一僧說這是“風(fēng)動”,另外一僧反駁說這是“旛動”,兩人爭論不休,于是六祖走上前對他們說:“既不是風(fēng)動,也不是旛動,而是兩位仁者的心在動啊!”這則著名的公案就是告訴我們:如果心能定靜,就不會隨外境的變動而執(zhí)著于或風(fēng)動、或旛動等小見小得的分別知見了。
另一段有趣的禪門公案,說到蘇東坡有一次作出一首自許為震古鑠今的詩偈,捋起長胡子,一副掩不住的自得之喜,急忙叫家丁火速劃艇送去給居住江南金山寺的佛印禪師,心想印老一定會大贊特贊個不停。佛印禪師看到偈中題的是: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fēng)吹不動,端坐紫金蓮。
看完后的佛印禪師,一語不發(fā),只批上“放屁”兩字,就叫家丁帶回。接到回報的蘇東坡瞪著“放屁”二字,直氣得三尸暴跳,七孔生煙,連呼家人備船。小船過了江,眼看佛印正站在岸邊笑迎著,蘇東坡更憋不住一肚子火,沖前就嚷:“禪師!剛才我派家丁呈偈,何處不對?禪師何以開口就罵人呢?”佛印禪師呵呵大笑說:“我道你真是八風(fēng)吹不動,怎么我一聲『放屁』就把你打過江來呢?”佛教中把“利、衰、毀、譽(yù)、稱、譏、苦、樂”等八種最常影響我們內(nèi)心世界的境風(fēng)稱作“八風(fēng)”,蘇東坡雖以為自己的心早就不受外在世界的毀譽(yù)稱譏等所牽動,不料還是忍不住小小“放屁”兩字的考驗。
我們前面說過,不識本心,內(nèi)中不定,則心會隨物轉(zhuǎn);但能了知自心,動靜一如,則萬象萬物都可隨心而轉(zhuǎn)。所謂“一切唯心造”,對一切處、一切相,若能本著清凈心來看一切,一切就都是凈土,所以維摩詰經(jīng)說:“欲得凈土,當(dāng)凈其心;隨其心凈,即佛土凈。”六祖曾經(jīng)對法達(dá)比丘開示道:“心迷法華轉(zhuǎn),心悟轉(zhuǎn)法華。”是說誦經(jīng)貴在明了經(jīng)旨,心行體會,悟入自性,便能轉(zhuǎn)經(jīng)功德而受用不盡,否則徒然口誦心不悟,誦念千百遍而反被經(jīng)法機(jī)境所轉(zhuǎn),愈自迷亂本心罷了!因此《楞嚴(yán)經(jīng)》也說:“若能轉(zhuǎn)物,即同如來。”
我們說“心如工畫師,能畫種種物”,心就像藝術(shù)家,藝術(shù)家可以畫出種種山水人物、樓臺殿閣、水榭山槎、蒼茫云山、驚濤駭浪……,只要存乎一心,任他千態(tài)萬狀也都能得心應(yīng)手。可以說,心若真想做什么,便有希望造就出什么來。俗諺中也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說法,我們試看所有人類的文化文明中,無論文學(xué)、科學(xué)、建筑、醫(yī)學(xué)、教育、法律、音樂、工藝……等,那一樣不是人類經(jīng)過悠長歲月的心志力量所累積成的呢?
說到這里,我又想到一則佛門的掌故:民國初年,圓瑛法師在北平天壇講解楞嚴(yán)經(jīng),天天講“三界唯心,萬法唯識”,每天講說二小時,而每講完一小時便休息十分鐘,休息時大家可以自由發(fā)問。各位曉得,當(dāng)年的北平可說是個學(xué)者輻輳,名流輩出的文化大都會,那時在座聽講者中就有一位信奉共產(chǎn)主義唯物論的教授。某次休息時,該教授就朗聲問:“你每天講『三界唯心,萬法唯識』,我認(rèn)為不合真理,我們講唯物的,一切都要拿出證據(jù)才可確信。你既然說一切唯心所現(xiàn)、唯識所變,那么現(xiàn)在不要講理論,我要你用事實從心中變出一匹馬來!”圓瑛法師一聽,對方要自己像魔術(shù)一般,事實上變出一匹馬來,這怎么能呢?但他就回答說:“你這個問題,我第二天會把答案掛在牌上,你要看我變馬,請你明天來看牌。”
各位想一想:用心如何去變得出馬來呢?圓瑛法師當(dāng)時并非胸有成竹,因此當(dāng)天晚上,整夜既想不出也睡不著,雖睡不著也仍然想不出,一夕輾轉(zhuǎn)反側(cè),直到天漸破曉,雞已嘶啼,忽然情急智生,疾呼侍者取牌來,當(dāng)下?lián)]毫:“趙子昂畫馬變馬,唯心乎?唯物乎?”
宋朝的大書法家、大畫家趙子昂不但精于山水,更擅長于畫馬,為了畫一百匹馬,天天研究馬的形態(tài)、動作、神情等。由于過度入神,有一天睡眠中真魂出竅,變成一匹馬。隨后,夫人想上床休息,幃帳一掀開,見床上赫然橫著一只龐然大物,頓然嚇昏。夫人倒地的聲音驚醒了夢中的趙子昂,忙把夫人扶起救醒。夫人一睜開眼,連呼:“不得了!床上有一匹馬啊!”趙子昂回顧床頭,心想:“床上哪里里有馬?剛才明明是我在睡覺嘛!”日后一想,才明白一定是自己天天想馬,一切唯心,因此自己就變成一匹馬了。
所謂“物隨心轉(zhuǎn)”,趙子昂畫馬變馬,這件事歷史上也記載著。圓瑛法師便引用這個故事拿去掛牌,侍者一看牌中所記,欣喜非常,直道:“我們的法師實在有大智能啊!”旁邊一侍者卻說:“真僥幸!還好對方要求的是變馬,要是說變牛,又如何變得出呢?”圓瑛法師一聽,大聲道:“回來!回來!再把這話說一遍,須知畫馬既能變馬,畫牛又焉能不變牛呢?”
由上可知,世間一切皆可從心而變現(xiàn),只看我們的心是否由自己作主,是否能靜定不迷,是否能包容廣大而鉅細(xì)靡遺,即連一微塵、一芥子也不以為小;縱是三千大千世界也不以為大。人們常對所愛者說:“你是我的心上人。”其實不只所愛者是我們的心上人,所有一切世上的人、所有一切世上的物,都應(yīng)該是我們的心上人、心上物,這也就是我接著要講的第二點(diǎn):
二、從心有所愛到心包太虛
通常我們把人類稱作“有情”,由于是“有情”,打自一出娘胎,獨(dú)自呼了第一口氣,啼了第一聲以后,人人便都不待教導(dǎo)即知道要愛人、要人愛。襁褓時候愛父母、要父母疼愛;長大后愛兄弟朋友、要兄弟朋友相愛;成家后愛妻子兒女、要妻子兒女敬愛;孟子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現(xiàn)在我們也可以說“愛人之心人皆有之”;不但是有愛人之心,而且更有愛物之心。我們一睜開眼,極目之所及,只要是美好的事物,不論財富、健康、知識、器具、風(fēng)景、花卉、音聲、食物等,無一不令我們愛羨不已而夢寐求之。亦即由于“有情”這種愛人、愛物的情性使然,反應(yīng)于外在世界,而使得我們的文學(xué)著作中,充滿著多少感人的詩篇,因為心有所愛,所以生死煩惱就這樣緊緊的束縛了我們。
雖然人人都擁有如許愛人、愛物的天性,但在這個萬法如五彩繽紛的世界里,我們逐漸成長,學(xué)習(xí)如何認(rèn)識這個社會。這個社會,凡是好的就都是可喜的,壞的就是可惡的;美的就是可愛的,丑的就是可賤的;強(qiáng)大的就是可佩的,弱小的就是可憐的;尊貴的就是崇高的,卑微的就是渺小的。一如小兒在觀看影片、聽講故事一般,銀幕一出現(xiàn)、故事一開場,就急忙問:“誰是好人?誰是壞人?”然后才能安心地觀看、聽講下去。
在這種是非對峙、眉目逕庭的知見視野之下,無形中,我們的心被規(guī)限得狹隘不堪,我們所能愛的也局囿于諸種有形有限的條件之中。因此,妻子愛丈夫,心中便只容得下丈夫而容不下公婆;后母愛自己的親子,心中便只容得下親子而容不下前妻的兒女;愛自己的親人,便只有自己所親、所愛者才是心上人,而容不得外人也擠入我們的心房一角。即便有時我們也坦誠地反省自己、責(zé)求自己,希望自己能放寬心胸,多所包容,但是多少根深蒂固的成見又鯁礙在我們的心中,一下子是地域觀念的作祟,所謂本省外省、南方北方、客家閩南、藍(lán)眼珠褐瞳仁等差別,便使我們莫名其妙地親近某甲而疏忽某乙;一下子又是團(tuán)體派系、利益沖突的陰影,使我們每一次看到對方,就產(chǎn)生彷佛宿世冤讎、不共戴天的錯覺。無怪乎佛經(jīng)中把“人我心”比喻成海水、須彌,一旦“人我心”興風(fēng)作浪,就會使得心海洶涌澎湃而造下如須彌山一樣高的惡業(yè)。
過去有一句贊歎宰相度量的話說“宰相肚里能撐船”,大凡能夠出將入相的大才,心量必然要比凡夫俗子來得寬廣,無論是稱譏毀譽(yù)、榮辱進(jìn)退、善惡正邪,一概都能一一涵容而泰然自若。佛經(jīng)上所說的常不輕菩薩,每當(dāng)外道以惡言相向,棍棒瓦石加之時,仍然會以恭謹(jǐn)誠懇的態(tài)度回答說:“我不敢輕慢你們,你們將來會成為正等正覺,你們都是未來的佛陀。”雖說常不輕菩薩以修持忍辱為主,然這種忍辱精神,無疑正須有極其寬博的心量來包容,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誠于中而形于外,恭恭敬敬,謙謙沖沖地對那些兇惡嘴臉的外道合掌致禮。
佛教把“怨憎會”看作是人生八大苦之一;有時候我們能夠心平氣和地關(guān)愛他人、欣賞他人,接待幫助與我們毫無關(guān)系的陌生人,甚至發(fā)揮出我們最大的同情心,為社會上一些患難痛苦的人們分憂解勞,解衣推食;然而只要怨家仇人一出現(xiàn)眼前,就忍不住要橫眉怒目、咬牙切齒,不但是愈看他愈不順眼,簡直恨不得能一拳打死,一腳將他踢到西伯利亞,永遠(yuǎn)再也不必看到來得痛快,直應(yīng)了俗話所說的“眼中釘、肉中刺”。
所有這些是非、善惡、有無、好壞、榮枯、人我、福禍、美丑等相對待的偏狹知見,我們一日不能破除,就無法了解快樂圓融的境界;一日不能超越,就無法體會佛陀心包太虛的襟懷。佛陀的心包容了一切天地、一切眾生、一切虛空,不但愛親人,甚至愛仇敵,他把反叛他而又幾次謀害他的提婆達(dá)多也當(dāng)作善知識、增上緣。如果沒有黑暗,哪里里有光明?如果沒有罪惡,哪里里有善美?如果沒有魔王,哪里里有佛道?佛陀本著“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精神,即連怨親也視同平等而予樂拔苦,佛陀的心就像虛空一樣。虛空中有山有水,有花有樹,有日有月,虛空中充滿一切,佛陀容納了一切。
六祖壇經(jīng)說:“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佛就是眾生,眾生就是佛,其差別只在“心”的迷悟;迷則妄念叢生,萬緣攀附,疆界障隔,人我兩立;悟則豁然開朗,遠(yuǎn)離妄緣,平等攝眾,心包太虛。各位知道么?我們的心原本也與佛陀一般,能夠包容一切。我們的心原本是何等寶貴、何等寬大啊!我們的心好像太陽、月亮,可以照破黑暗;我們的心好像田地,可以滋長善根,種植功德;我們的心好像明鏡,可以洞察萬象,映現(xiàn)一切;我們的心又如大海一般,蘊(yùn)藏著無限的能源寶藏。
我們近來常聽說世界發(fā)生能源危機(jī),其實真正的能源未必是石油,或電力,真正的能源乃在我們的心中。如果沒有石油,沒有電力,我們的內(nèi)心依然可以發(fā)放光明;我們的道德之光、修養(yǎng)之光一樣可以照亮人間。雖然沒有錢財富貴,只要心中有能源,便能時時滿足,刻刻感恩,那也便是擁有富貴錢財了。
“若人欲識佛境界,當(dāng)凈其心如虛空”,我們?nèi)粝牒腿乐T佛平等齊名,首先便要把心擴(kuò)大,擴(kuò)大到如同虛空一般。不僅我們的丈夫、兒女可愛,乃至公婆妯娌都很可愛;不只自己的親子可愛,前妻的兒女也很可愛;不僅是我們的親人、朋友可愛,乃至外面的同事、社會上的眾人、世間的蕓蕓眾生,每一個人都很可愛。我們心中有佛,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擴(kuò)大自己的心。如果你要富貴,那就先把你的心擴(kuò)大開來,使它能包能容,廣包廣容,富貴自然就在其中了。
我們的心既然這么偉大,蘊(yùn)藏這么多能源寶藏,但是我們的心究竟在哪里里呢?我們是否十足關(guān)切它,是否曾經(jīng)專注地尋找過它呢?
三、從七處征心到無住生心
《楞嚴(yán)經(jīng)》上有一段佛陀和阿難尊者前后七次關(guān)于“心在何處”的問答,稱作“七處征心”。《楞嚴(yán)經(jīng)》屬于有宗之經(jīng)典,另外般若空宗則有“無住生心”之說,F(xiàn)在談到心的所在問題,我就把這兩方面一起談一談。
佛陀有一次問阿難尊者說:“阿難,我們的心在哪里里呢?”阿難尊者拍拍肚皮:“就在我們肚子里面啊!”佛陀說:“奇怪!既然在肚子里,不是應(yīng)該先看到自己的腸胃嗎?怎么現(xiàn)在反而不能看到腸胃,只能夠看到外面世界的人物景色呢?”阿難趕快改口說:“不對!我們的心不在肚子里,而是在外面的。”佛陀又質(zhì)問說:“心如果在外面,為什么在睡覺時、死時,人都不能動呢?”阿難想一想,就說:“既不在內(nèi),也不在外,那么心一定是潛伏在根里而位于內(nèi)外的根塵之間了。”
所謂“根”是指我們內(nèi)部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可分為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塵”是指外面境界,色、聲、香、味、觸、法等六種。例如我們的眼睛必須跟外面世界各種青黃紅白等顏色、長短方圓等形狀相接觸,才能產(chǎn)生認(rèn)識作用,這個作用稱作“眼識”。同理,耳根必須和聲塵接觸,才能產(chǎn)生耳識的分別。
阿難一說完,佛陀絲毫不放松地問:“你說心是在根塵之間,那何以我們只能看見外塵,而見不到內(nèi)根呢?”阿難尊者遲疑地說:“我想,心大概又在里面,又在外面吧!”佛陀微露笑意地反問道:“太奇怪了!如果心在內(nèi),為什么能看到自己的身體而看不見自己的心呢?如果心在外面,又何以見不到自己臉孔、眼睛、鼻子呢?”
問到最后,阿難無計可思,一時語塞,望著佛陀莊嚴(yán)的相好,頓然又想起佛陀昔日的說法,欣然道:“我記得過去世尊和目犍連、須菩提、富樓那、舍利弗等四大弟子共轉(zhuǎn)法 輪,那時常說我們這個能夠分別覺知的心既不在內(nèi),也不在外,更不在中間,乃是一切都無所在,一切都無所著,那么現(xiàn)在我可以把它叫做『無著』嗎?”佛陀一聽,嚴(yán)肅地說:“如果你說心是『無』,那么『心』就好像龜毛兔角一般,只是一個空有其名,實無其體的空名稱罷了,你又何必說它著不著呢?如果你說心是『有』,那么它就是『有相』,你剛才怎么又說它『無著』呢?”
前面我們說過,人的心經(jīng)常三心二意,妄想紛飛,難以把定。佛陀為了向阿難開示“真心性定”的重要,而不厭其煩,一層又一層地破除阿難的知見執(zhí)著!独銍(yán)經(jīng)》一開始,佛陀就對阿難說:“眾生之所以從無始以來,生死相續(xù),輪轉(zhuǎn)不已,皆由于不能了知常住真心,而用諸妄想的緣故。”
禪宗二祖慧可,一日到嵩山少林寺向達(dá)摩祖師求法,為了表示虔誠,立在大雪天中,直至雪深及膝,仍然佇立不動。又為了進(jìn)一步顯示求道心意的堅定,即以利刃自斷其臂,供奉于祖師面前,達(dá)摩祖師問他說:“你要什么呢?”慧可道:“弟子來求法,求祖師為弟子安心。”達(dá)摩祖師道:“你要安心,好!拿心來!我就替你安。”慧可一怔:“可是弟子找不到心啊!”達(dá)摩就說:“因為我已經(jīng)替你安好心了。”慧可就在這句話中大悟而得道。
有一位奉行“漸修漸悟”的德山禪師,原本在四川西部一帶宣講金剛經(jīng),那時南方的禪宗正流行“即心即佛”之說,德山一聽到,直把南方禪視為外道魔說,于是發(fā)憤起來,著了一部《金剛經(jīng)青龍疏鈔》。心想:以這部洋洋大著的疏鈔去破南方的魔說實在綽綽有余了,于是挑在擔(dān)子上,逕自向南方進(jìn)軍。路過澧州時,見到一間賣油糕的小店,德山正巧饑腸轆轆,走入小店就對賣油糕的老婦人呼道:“老婆子!弄一些點(diǎn)心來吧!”老婦人一怔,心想:這位師父居然如此無禮。于是指著德山的擔(dān)子說:“師父!你這里面是什么東西啊?”德山道:“說了你也不懂,這是我注釋的《金剛經(jīng)》疏鈔,我這回就是要來南方弘揚(yáng)《金剛經(jīng)》的。”于是老婦人說:“我有一個《金剛經(jīng)》里面的問題要請教你,你回答出來,我就拿油糕供養(yǎng),給你作點(diǎn)心吃;若答不出,你今天就不要弘揚(yáng)《金剛經(jīng)》了!”
德山聽了心忖:你這老婆子能提出什么問題?何況我一部《金剛經(jīng)》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了,還有什么回答不出的問題呢?當(dāng)下德山哈哈大笑說:“請問吧!”于是老婦人緩聲問道:“《金剛經(jīng)》上說:『過去心不可得,現(xiàn)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請問法師,你現(xiàn)在要點(diǎn)心,究竟要點(diǎn)那一個心呢?”德山聽了驚怔無語,久久不復(fù)作聲。
過去心已過去,未來心尚未到來,而現(xiàn)在心念念不停,生滅相續(xù)。各位!我們的心到底是那個心呢?有心便有分別,無住生心則無分別心;心有所住便時時執(zhí)著,處處拘泥;無住生心則靈通暢流,無往不得。我們常說“有心栽花花不發(fā),無心插柳柳成蔭”,有心教育子女,呵護(hù)備至,一心冀望他成龍成鳳,但他偏偏不孝,不長進(jìn);不相干的人,隨便幫助他一點(diǎn),他卻感恩不盡,一心一意只想找機(jī)會來報答我們。
我們的心要是整天輕忽草率,心不在焉固然不好,但是過分用心著意,也一樣不如法。
《六祖壇經(jīng)》說:“念念相續(xù)不斷,名為系縛;念念不住,即無縛也。”唐朝的有源律師一次問慧海禪師說:“和尚近來修道還用功嗎?”慧海說:“用功。”有源又問:“如何用功呢?”慧海輕松地說:“饑來就吃飯,困來就睡覺。”有源再問:“這樣說,一般人豈不是跟和尚一樣的用功嗎?”慧海說:“大不相同。”有源疑道:“何以不同呢?”慧海答道:“一般人吃飯時不肯好好吃飯,總是百般須索;睡覺時不肯好好睡覺,卻又千般計較。”
“無住生心”既非不著意,也并非著意,而是在不住不著中遍生于一切處,遍生出一切法。六祖慧能在未得道前已悟出“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然而那時,他的境界只是到“無所住”而已,及至后來,五祖弘忍對他傳法時,說到《金剛經(jīng)》“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一切萬法不離自性”,六祖頓然大悟,不禁悠悠吟道:“何期自性,本自清凈!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意思是:真沒想到啊!原來我們的本心自性是這樣清凈、是沒有生滅、是圓滿具足、是無所動搖、是能生萬法的,真沒想到!至此,六祖慧能的境界已經(jīng)百尺竿頭,從“無所住”而進(jìn)一步悟到“而生其心”了。
由此可知“了知無心處,自然能得度”,如果我們的心能夠在無住中生,這心便可遍通一切處、一切時,不僅可以連接過去、現(xiàn)在、未來等三際,更可暢達(dá)十方,橫遍六合。反之,我們的心由于有所住,有所分別,便執(zhí)著于某一處、某一點(diǎn),而無法遍處融通。比方說各位都有一個家,等一下聽完講演,各位都要回到自己的家,而卻不能住到我家、住到他家;我雖沒有家,卻可以到處以寺為家──出家無家處處家。“無”并非是沒有,“無”中反而更有、更多、更豐富。人們常喜歡爭取有的,其實“有”就是有限,“無”才是無限,在無中永遠(yuǎn)無人能和我們相爭。前賢所謂的“圣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等道理都是相通的。
十六世紀(jì)時,日本有一位大軍閥織田信長,一次下令縱火焚燒甲斐的惠林寺,正當(dāng)烈火高張,四處一片混亂,眾僧都哆哆嗦嗦,驚慌地擠在陽臺上,那時寺院住持快川禪師猛喝一聲:“不要慌!坐下,我們再來參坐一枝香!”熊熊大火之中,禪師接著又說:“慌張、恐懼又怎么能轉(zhuǎn)法 輪呢?難道非要安全自在才能轉(zhuǎn)法 輪嗎?所謂『參禪何須山水地,滅卻心頭火亦涼』,我們且安坐靜參吧!”
我們?nèi)裟苷J(rèn)識自己,于無住無著中安了自心,就如慈航大師所說:“只要自覺心安,東西南北都好”,經(jīng)中也說:“心凈則國土凈”,即使我們處于冰天雪地、焚風(fēng)熇火,抑或寄身荒山野幕、茅蓬草廬,一樣都能安心立命,怡然自得。
四、從心的動態(tài)到心的靜態(tài)
心一動,世間萬物跟著生起,紛紛攘攘,無時或了;心一靜,浮蕩人生復(fù)歸平靜,紛爭遁形,塵勞消跡。心的動態(tài)千差萬別,心的靜態(tài)平等一如;心的動態(tài)是“諸行無常,諸法無我”,心的靜態(tài)是“涅槃寂靜”。所謂“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世間不管如何差別動亂,在悟道的人看起來,千差萬別仍然歸于平等,動亂顛倒終亦歸于寂靜。
唐朝的馬祖道一禪師,一生提倡“即心即佛”,他的弟子大梅法常就是從這句話而契入悟機(jī),徹悟后一生隱居在大梅山。有一天,馬祖派侍者去試探法常,對他說:“法常!你領(lǐng)悟了老師的『即心即佛』,但是老師最近又說『非心非佛』呢!”法常聽了,不為所動地說:“別的我不管,我仍是『即心即佛』。”后來,馬祖禪師聽了侍者的報告,欣然頷首道:“梅子成熟了!”
古德說“竹影掃階塵不動”,大梅法常既悟了“即心即佛”的道理,就有如穩(wěn)坐泰山,即便老師真的一百八十度的改成“非心非佛”,對他來說,也不過是階前的竹影因風(fēng)搖曳,絲毫也掃不動一點(diǎn)塵埃。
佛教中常用“明珠在掌”比喻佛心般若并不在高遠(yuǎn)之處,而是人人可握之物。然而,“石中之火,不打不發(fā)”,石頭雖可發(fā)火,不經(jīng)敲打,火不出來;雖然人人心中都有佛性,但若不修不證,就如同懷中雖有鉅寶而不知取用一樣枉然。
如何能修證出我們心中的佛呢?日本鈴木大拙在歐洲弘揚(yáng)禪宗時,有人問他:“釋迦牟尼佛對眾生最后的希望是什么?”鈴木大拙答道:“釋迦牟尼佛對眾生最后的希望就是:拋棄依賴的心。”人的心常依賴別人,自己不能作主;又常受外界牽引,自己無法把持。如何來用我們的心呢?現(xiàn)在我提供一些辦法給各位。
我們心中常有許多妄想心、是非心、惡念心、自私心,所有這些妄動的心,要用正動的心去對治它。比方說我們要有慚愧心、懺悔心,時時反省自己、要求自己;要有歡喜心,對別人的一切,都以歡喜之心來包容。我們在生活中如果能常常抱存歡喜心,便可以接觸到佛心。要有感恩心、知足心,要常想“我能給別人什么”?不能自私自利,只計念“別人能給我什么”?要想到:如果沒有公共汽車、出租車,我們怎么能來這里聽講演?沒有工人織布,沒有商人販賣,我們?nèi)绾文苌?沒有大有為的政府領(lǐng)導(dǎo)、保護(hù)我們,我們又怎能安居樂業(yè)?那些危言聳聽、挑撥離間的言論,或訛言詆毀、言不由衷的人,實在是“別有用心”。
我們要有慈悲心,然后才能進(jìn)入靜態(tài)的心。什么是靜態(tài)的心呢?平等心是靜態(tài)的心,廣大心是靜態(tài)的心,菩提心是靜態(tài)的心,寂靜心是靜態(tài)的心。這些都比較專門,難以了解,我現(xiàn)在僅提出四點(diǎn),大家聽完就曉得什么是靜態(tài)的心:
(一)對感情不執(zhí)不舍
前面我們說過,人是有情眾生,要放棄感情不可能,但如過分執(zhí)著也不好,所以我們要用理智來引導(dǎo)感情,要用慈悲來凈化感情。感情太淡就冷冰冰;感情太濃就熱烘烘。冷冰冰、熱烘烘,都不大好受,最好用中道的智能來處理,中道的智能可以升華我們的感情,可以使我們趨近于靜態(tài)的心。
(二)對五欲不拒不貪
五欲是指:財、色、名、食、睡。有人對五欲貪得無饜,有人卻懼之若洪水猛獸。其實五欲并不可怕,“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可怕的是我們的心不知如何去化導(dǎo)五欲。若在欲海中打滾沈浮,當(dāng)然會被吞噬,然而人在世間,卻應(yīng)該有正當(dāng)?shù)奈逵。吃得過多就太脹,睡得過多就太昏沈,但不吃不睡則力氣無從生起,精進(jìn)無從做起。所以,我們對正當(dāng)?shù)奈逵钜痪懿回潯?/p>
(三)對世間不厭不求
有人對世間多所要求,有了女兒就想要有兒子,有了洋房就想要有汽車,當(dāng)了市議員還想當(dāng)省議員,希求愈多,欲望愈大,幻滅的可能就愈大。就如小兒吹五彩泡沫,愈吹愈大愈美,同時也就愈危險。又有人過份厭世,離群索居,棄名唾利,一談到跟名有關(guān),就說:“我不要名,就替我寫個無名氏吧!”其實,“無名之名”也是一種名。所以,我們對這世間,要能不厭亦不求,而以平常心安然處之;平常心就是靜態(tài)而又活潑的心。
(四)對生死不懼不迷
生者死,死者生,生生死死猶如旋火輪,哀莫大于心落生死、迷于生死。迷于生死、懼于生死,則有生死心;有生死心,則有輪回不絕的生死事。人們經(jīng)常為生死所迷,對生死懼怕,其實生死何足迷?生死何足畏?我們看現(xiàn)在的年輕小伙子,常有效法俠義小說中的勇莽氣魄:“要?dú)⒈銡?有啥好怕?反正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然而,這只是匹夫之勇,沒有真正的意義。正覺的人生觀對生死的看法,應(yīng)是既不沈迷,也不恐懼。就如昨天所講,死亡并不是結(jié)束一切,而是像搬家一樣,這房子倒塌了,就想辦法到另一個家。
總之,我們在這世間對感情要不執(zhí)不舍,對五欲要不拒不貪,對世間要不厭不求,對生死要不迷不懼,如此就可在靜態(tài)之中,過著美滿的生活。
今天我講到這里,明天是最后一天,明天我們要講:從世界的起源到世界的還滅,先在此謝謝大家,祝福大家!
- 昔生未了今須了,此生度取累生身的解釋
- 心隨萬境轉(zhuǎn),轉(zhuǎn)處實能幽;隨流認(rèn)得性,無喜復(fù)無憂的解釋
- 幸為福田衣下僧,乾坤贏得一閑人的解釋
- 修橋鋪路又齋僧,戒殺放生第一因的解釋
- 滾滾紅塵古路長,不知何事走他鄉(xiāng)的解釋
- 春日才看楊柳綠,秋風(fēng)又見菊花黃的解釋
- 金鴨香消錦繡幃,笙歌叢里醉扶歸的解釋
- 天地銷歸何處去,微塵幻現(xiàn)奈他何的解釋
- 人從巧計夸伶俐,天自從容定主張的解釋
- 溪聲盡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凈身的解釋
- 性定伏魔朝朝樂,妄念不起處處安的解釋
- 多年古鏡要磨功,垢盡塵消始得融的解釋
- 夢里堆藏總是金,一場富貴喜難禁的解釋
- 人來謗我我何當(dāng)?且忍三分也無妨的解釋
- 生死河邊箇破舟,七穿八落半浮沉的解釋
- 逆境來時順境因,人情疏處道情親的解釋
- 三十三天天外天,九霄云外有神仙的解釋
- 懷恨難入菩提道,應(yīng)修寬恕及慈悲的解釋
- 閉關(guān)容易守關(guān)難,不肯修行總是閑的解釋
- 未曾生我誰是我?生我之時我是誰的意思
- 夢參老和尚講 地藏本愿經(jīng) 1
- 宗鏡錄卷第一
- 宇宙大學(xué)里,用心交出人生成績單
- 佛教對「臨終關(guān)懷」的看法
- 宗鏡錄一百卷(第一卷~一百卷) 宗鏡錄序
- 七佛傳法偈(三)假借四大以為身,心本無生因境有; 前境若無心亦無,罪福如幻起亦滅。
- 夢參老和尚講 地藏本愿經(jīng) 2
- 大般若經(jīng)要解——般若的觀行
- 佛教對「女性問題」的看法
- 大佛頂首楞嚴(yán)經(jīng)講義 第一卷
- 心經(jīng)的人生智慧—《心經(jīng)》者何
- 定慧之路 第一講
- 占察善惡業(yè)報經(jīng) 1
- 《大乘百法明門論》講記之一
- 七佛傳法偈(七)法本法無法,無法法亦法;今付無法時,法法何曾法。
- 佛教對「自殺問題」的看法
- 七佛傳法偈(二)起諸善法本是幻,造諸惡業(yè)亦是幻;身如聚沫心如風(fēng),幻出無根無實性。
- 二課合解 第一講
- 十二因緣法
- 慈悲三昧水懺講記卷上(1)
- 七佛傳法偈(一)身從無相中受生,喻如幻出諸形像;幻人心識本來空,罪福皆空無所住。
- 夢參老和尚講 地藏本愿經(jīng) 3
- 夢參老和尚講 地藏本愿經(jīng) 6
- 心經(jīng)的人生智慧—人生的大智慧
- 媽媽的乳汁
- 四圣諦講記 第一卷 苦~輪回之苦
- 夢參老和尚講 地藏本愿經(jīng) 4
- 修習(xí)止觀坐禪法要 1
- 《無量壽經(jīng)》之八相成道(一)
- 《圓覺經(jīng)》講記 第一章 文殊菩薩章
- 《大乘大集地藏十輪經(jīng)》序品第一節(jié)錄
- 印光大師傳奇 第一章 早年坎坷
- 摩訶止觀卷第一上
- 夢參老和尚講 地藏本愿經(jīng) 10
- 印光文鈔全集 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卷第一
- 夢參老和尚講 地藏本愿經(jīng) 5
- 心經(jīng)的人生智慧 解脫痛苦的原理
- 夢參老和尚講 地藏本愿經(jīng) 8
- 宗鏡錄卷第二
- 妙境法師主講:八識規(guī)矩頌講義(1)
- 發(fā)愿后要做到不忘初心,不偏離目標(biāo)
- 虛云老和尚:見佛、聞法、遇善知識之難
- 世上沒有壞人壞事會怎樣?怎么才能包容所有人?
- 突破就會升華而解脫 否則即被束縛和困擾
- 什么是誹謗正法?
- 皈依三寶減輕業(yè)障
- 怎樣念佛號才得力?
- 學(xué)佛次第很重要 必須注重聞思修!
- 怎樣理解“涅槃寂靜”?
- 怎樣才能讓自己的事業(yè)蒸蒸日上?善緣不斷?
- 不是犧牲也非放棄,給與是一種生命力
- 為什么達(dá)摩禪法在北朝受到明顯排擠?
- 傲慢與偏見,學(xué)佛人要遠(yuǎn)諸傲慢,調(diào)整偏見
- 佛教說不能執(zhí)著,是否意味著看淡甚至放棄努力理想?
- 在家學(xué)佛,應(yīng)如何做人?
- 做真實的自己
- 行腳云游是什么意思?
- 放下不快樂就是快樂
- 善待別人就是善待自己
- 有沒有辦法掌握未來?
- 你快樂嗎?有沒有試過不快樂?
- 錯了怎么辦?
- 修行到底是修什么?
- 生活感言,人生總有喜怒哀樂的
- 至心精進(jìn),專注于目標(biāo),成功自然水到渠成
- 老實念佛,重在一生堅持不懈憶佛念佛
- 明海大和尚的新春勉勵:一個出家人的四件事情
- 身外之財終舍離,所造之業(yè)如影隨
- 佛法的中道觀
- 明心見性是怎么來的?利根是天生的嗎?
- 學(xué)習(xí)佛陀冥想靜坐,就可以悟道成佛嗎?
- 佛性不分南與北,為人不與比高低,廣修;郢@法喜
- 深著虛妄法 堅受不可舍
- 人為什么要擺脫痛苦和煩惱,目的是什么?
- 什么是不善業(yè),為什么要遠(yuǎn)離一切不善業(yè)?
- 當(dāng)業(yè)障現(xiàn)前時怎么辦?隨緣了業(yè),究竟解脫
- 出家人與在家信徒要保持距離,才能更好地度化眾生
- 如何面對喜歡吃喝玩樂,做不如法事情的朋友?
- 每個人的福報都是自己修來的
-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要保持一定的距離
- 妙法蓮華經(jīng)
- 夢參老和尚講地藏本愿經(jīng)
- 千江映月
- 宗鏡錄
- 無量壽經(jīng)
- 星云大師講解
- 大安法師講解
- 印光大師講解
- 凈界法師講解
- 星云大師文章
- 解脫之道講記
- 夢參法師講解
- 印光大師文章
- 圓覺經(jīng)講記
- 虛云法師文章
- 凈界法師文章
- 四圣諦講記
- 圣嚴(yán)法師講解
- 大乘百法明門論講記
- 心經(jīng)的人生智慧
- 定慧之路
- 楞嚴(yán)經(jīng)輕松學(xué)
- 佛法修學(xué)概要
- 摩訶止觀
- 大乘大集地藏十輪經(jīng)
-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解說
- 體方法師講解
- 印光大師傳奇
- 大方廣圓覺經(jīng)講義
- 解深密經(jīng)語體釋
- 大安法師文章
- 六祖大師法寶壇經(jīng)
- 修習(xí)止觀坐禪法要
- 華嚴(yán)經(jīng)要義
- 雜阿含經(jīng)選集新版
- 妙境法師講解
- 慈悲三昧水懺講記
- 印光文鈔全集
- 大方廣圓覺修多羅了義經(jīng)講記
- 夢參法師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