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林風雨 15.單調與迷彩

　　單調與迷彩

　　很多人都說我有福報,既能出家修道,且過著清閑安逸的生活。當我順著別人的標準,來衡量自己時,確也覺得是比別人有一幅報些。可是當面對自我時,卻未必安于此一福報;這其間,只為有一個「心結」在。

　　我一向討厭非理性的世界,所以當規(guī)劃生活時,總不離理性的案臼。一切事情必得清楚分明,一切作為必須卓然有效。因此,非理性的人,非理性的物,沒有意義的事,沒有效率的活,都將被我遠遠地掃開。因此,從某方面來看,我確是清閑自在;一切煩惱,一切亂流,都已被事先排除了。我卓然于一個清平的「小」世界中。

　　然而,在另方面,我又不甘安于單調的世界中──不愿做同樣的事,不肯說重復的話。于是很多時候,我乃覺得既無事可做,也無話可說了。一副「所作已辦」的樣子,但心中卻又不能釋然。

　　其實,這不是清閑自在,而是疏離罣礙。罣礙的不是「不知該如何是好」?而是「根本都不好,所以無可作為」!這情景就像是:壯士揮刀砉砉,卻不見敵人的蹤影。因此,清閑自在,只是表象;孤伶無奈,才是骨子里,最深切的感受。

　　有時,我也瀏覽迷彩異樣的情景;甚至憧憬些離經叛道的生活�？墒切闹袇s又分明了知,那根本沒有意義。所謂「借酒澆愁,愁更愁,需要借酒者,乃為自己太分明;因此,怎么澆也燒不了,只落得愁更愁而已!

　　這個結,結得如此地深,像烙在心版上的印痕,到處與我同在。上山時,伴我獨居;下山時,隨我奔騰。在白天的尋思中,在明月的寂照下,在子夜的幽夢里,都與我糾纏不清。

　　有時我想象馬其頓一般──管它的,將它亂刀砍掉算了。可是這個結,卻也纏在刀柄處,故誰也奈它不得──這是一個「非理性」的結,所以非「理性」所能解。真是「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或以為,這個結,將長伴我一生。然而最近,卻有了轉機。某次禪三期間,曾問大眾:「夢醒者,將做何事?」雖大部分人,皆以「夢醒者,還是一樣;以平常心,隨緣安適于行、住、坐、臥間」。但我卻認為:「若仍有『該做何事』之疑者,則非夢醒之人!」

　　禪三之后,于某禪坐間,又觸及這個心結,而頓然覺得:它與我,不同在矣!單調與迷彩,皆夢中人之囈語,就去他的吧!

　　或問:「言下之意,你已夢醒了吧!」答云:「夢,仍歸是夢;醒,猶然未醒。只是多樣的迷彩,卻總歸單一的色調,甚至連『單一』也沒有!」

　　不去比較,何來「一」與「多」,就從此劃下休止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