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阿哥黨密謀奪春華 十三千捷足先得手

  八阿哥胤禩借賞花為名,請阿哥黨的兄弟們議事。老十胤礻我不痛快,拿任伯安發(fā)作。老十四剛要攆任伯安回去,卻被八阿哥給攔住了:“慢,任伯安,我還有話對你說呢。你的那個雜貨鋪該收攤兒了吧。”

  任伯安立刻就明白了,八爺這是話里有話呀。本書前邊交代過,這個任伯安在八爺、九爺?shù)陌抵兄С窒,搞了個“百官行述”,記載著朝中官員們的政績、功過是非、出身背景,等等,等等。用句現(xiàn)在的詞匯,就是“黑檔案”。那是要在關(guān)鍵時刻拿出來,作為特殊手段使用的。如今,這百官行述已經(jīng)完成,鎖在幾口大箱子里。這箱子就藏在任伯安開的那間雜貨鋪里,F(xiàn)在,八爺說“雜貨鋪該收攤兒了”,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形勢變了,萬一有個什么不測,讓四爺、十三爺他們給查出來,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今兒個,這花園里人雜,八爺是語帶雙關(guān)說出來的,任伯安當然也只得心照不宣地回答:

  “回八爺,您放心,我任伯安不糊涂。這雜貨鋪嘛,不開了。小人立刻把它盤出去。剩下一點值錢的貨,干脆放到小人開的當鋪里算了。這當鋪和八爺?shù)母⌒睂﹂T兒。八爺要有什么吩咐,小人也好隨時來侍候。八爺,您老要沒別的令旨,小人就回去了。”

  八阿哥覺得任伯安這老小子腦袋瓜還真夠好使的。便笑著點了點頭,讓他走了。

  任伯安一走,老八對老十說:“十弟,不是八哥我說你,朝局變化不定,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要說氣,誰沒氣,八哥我心里不比你更難受嗎?聽說你這些天在家里訓(xùn)人、打人。雖說阿哥打死了奴仆用不著抵命,可是這也犯著禁例哪!”

  老十胤礻我可不聽這一套,氣呼呼地說,“八哥,你別說了,兄弟我早有準備。”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把藥草來:“八哥,知道這是什么藥嗎?”

  老八心中一驚:“這,這不是水莽草嗎?”

  老十點了點頭說:“對,正是。不過它還有一個名字叫‘斷腸草’。八哥,九哥、十四弟,我胤礻我想好了,真到了咱們過不去的時候,我不會等他們來拿我的。”

  眾人都被胤礻我這話驚呆了。堂堂皇子,隨身帶著劇毒的草藥,隨時準備要自殺,這,這也太可怕了。

  老八到底看得遠一點兒。他沉吟了一會兒說:“十弟,八哥我不怪你,你有這志向,是個好男兒。這個回合我們栽了,可是我們不能認輸。朝野上下,十有九成的人都擁戴我。如果不是皇阿瑪說話不算話,如果不是他老人家偏袒老二,他胤礽能復(fù)位重當太子嗎?我就不信,人心在我們這邊兒,將來他能順順當當?shù)禺斏匣实?哼!咱們走著瞧吧?rdquo;

  這時,半天沒說話的老九突然撂出了一句:“著啊,八哥說得多好。≌埜魑恍值茏屑毾胂耄@一次,表面上看咱們栽了,可是我們又吃了什么虧呢?”

  眾人聽了先是一愣,靜心一想,對呀,我們吃了什么虧了?折騰了半年,老大被囚禁了,他原來就不是阿哥黨的人,活該。太子黨的老十三,挨了一頓打,又關(guān)了三個月。阿哥黨的幾位卻是有驚無險,連根汗毛也沒掉啊!

  老八揮揮手讓王鴻緒、阿靈阿他們幾個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老九、老十、老十四等哥兒幾個,這才陰沉地一笑說話了:“九弟,你剛才的話算敲到正點兒上了。要說吃虧的是我老八,我沒看透父皇的心思。眾臣工一致推薦我的時候,我昏了頭,被人家捧上了火爐子,挨熱、受烤,該我受這份罪。俗話說,經(jīng)一事,長一智。我不會再當傻瓜了。哼,大哥那施用妖術(shù)的蠢辦法,我一輩子也不會干。可是,我也不信,老二受了妖法就會干出與母妃通奸的丑事來!”

  此言一出,把老九、老十、老十四嚇傻了。他們不解地問:“什么,什么,八哥,你說什么?”

  “哈哈哈……兄弟們,不知道了吧?告訴你們,你八哥這些天雖然遭了天外飛來的禍事,可是我沒有倒,也沒有閑著。太子栽跟頭是在熱河。還記得嗎?一夜之間他先失了寵,不準見駕,接著又被皇上停用了太子印空。后來,咱們哥兒兒個又給他添了把底火,把凌普的兵調(diào)來,這才把老二趕下了臺。你們可知道那開頭的第一夜是為了什么事兒嗎?哼哼!如今我打聽清楚了,他和貴人鄭春華通奸被父皇當場抓住了!你們想,這等丑事在民間還因傷風(fēng)敗俗招惹罵名呢,出在皇宮里,那不更是欺君欺父嗎!這事兒,父皇當然無法容忍,可這事父皇又沒法明說。所以,廢了太子,把那個淫婦鄭春華也打入了冷宮,后來又送到了洗衣房里去干苦活。兄弟們,這個鄭春華可是個現(xiàn)世的活寶。≈灰阉ピ谑掷,想再次扳倒太子,那還不易如反掌嗎?”

  老八這番話說出來,可把老九他們哥兒幾個的勁兒給提起來了。對呀,這可真是個帶把兒的燒餅!便一齊急急忙忙地問老八:“哎,八哥,你說吧,咱們該怎么辦?”

  老八胸有成竹,沉穩(wěn)地說:“嗯——依我看,太子剛剛復(fù)位,圣眷正隆,他暫時不敢亂來。我估摸著,他要有所行動,必定是兩條路。一,殺鄭春華滅口;二嘛,把鄭春華弄出來,重續(xù)舊好,所以,咱們得設(shè)法保住鄭春華的小命,最好是把她弄出來,藏到一個神不知、鬼不曉的地方。將來用得著的時候,她就是咱們手里的一張王牌。打出這張牌來,立刻就能把胤礽置于死地。老十四,這事兒你來辦如何?一要縝密,二要穩(wěn)妥,你覺得怎么樣?”

  老十四的勁頭來了:“八哥,你放心吧,跑不了她!”

  被打入冷宮罰做苦役的鄭春華萬萬沒有想到,她,一個受了太子的勾引、玩弄,又遭到皇上嚴厲懲罰的弱女子,一夜之間竟然又身價百倍,成了太子和阿哥黨爭奪的寶物了。這邊要殺她,那邊要搶她。這邊殺她是為了滅口,而那邊要搶她,則是為了要她當活口供。如果說,在爭權(quán)奪位的爭斗中,康熙的兒子們“無所不用其極”這句話,是一點兒也不過分的。

  可是,這件事鄭春華本人并不知道。當初在熱河的時候,她掏出了暗藏的毒藥卻并沒有自盡。她是一個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女人,但是對太子,還是一往情深的。她之所以不死,就是為了保全太子。這個理兒明擺著,鄭春華要是死了,她自己倒是解脫了,可是太子就得落個“勾引母妃,逼奸致死”的罪名;如果她不死,無論誰來審這個案子,她都可以說是自己勾引太子的,把罪名擔下來?烧l知道康熙并不想審這個案子,只把鄭春華打入冷宮,罰做勞役。對這個處置,她甘心情愿毫無怨言。她在等,在盼。等的、盼的是有那么一天太子被赦免,或者登了皇位。到那時,她當然既沒臉見老皇于地下,也不能在太子身邊去爭什么封號,那一天也就是她的死期了。這也是她報答太子唯一能做的事。所以,自從被送進洗衣房之后,鄭春華頭不抬,口不開,只是埋頭干活,外邊什么事兒都不問。這里監(jiān)工的太監(jiān)們只知道鄭春華原是宮里的貴人,如今遭了貶。至于她犯了什么罪,將來會不會重新入宮,誰也不知道。所以,對這個鄭春華,太監(jiān)們是既不敢放肆虐待,也不敢掉以輕心。按宮里規(guī)矩,凡是在這里受苦的官人,無論外邊出了什么大事,都不準她們知道。太子復(fù)位也好,皇上南巡也罷,鄭春華是一概不知曉。皇宮里上上下下,皇帝、皇后、嬪妃、宮人,還有各個大殿里的帳慢、桌裙、椅墊、衣物……有洗不完的東西,夠她們這幫人忙活的了,哪還有心思去打聽閑事呢!

  這天下午,太監(jiān)頭子文潤木領(lǐng)著幾個小太監(jiān)抱來了一大堆的衣物說:“哎,都聽著,這些都是毓慶宮的東西,太子等著用的。你們趁著天好,馬上洗漿好嘍,聽見了嗎?”

  什么,什么,毓慶宮?太子?鄭春華忍不住了,她壯著膽子問了一句:“文公公,如今是哪位阿哥當了太子。”

  “哦,你們這兒消息不靈,還不知道呢,是二爺又復(fù)位當了太子了。今兒個,皇上帶人南巡去了,留太子在京城里監(jiān)國。太子吩咐的事兒,咱們敢耽誤嗎?”

  鄭春華不聽這話還倒罷了,一聽這話,只覺得眼前一片金光閃動,頭一暈,差點兒栽倒在地下。文潤木連忙上前,扶住了她說:“哎,鄭春華,你,你這是怎么了?”

  “文公公,請恕罪。我,我頭暈得很。”

  “嗨!有病犯什么罪呀。今兒個,你不必干活了,回房休息去吧。”

  鄭春華強自掙扎回到自己的住處。她顫抖著雙手從枕頭下邊摸出了那個裝著“鶴頂紅”毒藥的小瓶子,緊緊地攥在手中,心中默默念叨著:“太子呀,太子,我終于盼到這一天了。你重登太子寶座,你照舊監(jiān)國理政,這就好了。我鄭春華總算對得起你了。我也不再連累你了,如果咱們還有緣分,那就來生再相見吧。”她抖抖索索地打開了藥瓶,想就著自己那奔涌而出的淚水吞下這致命的藥丸?汕≡诖藭r,就聽文潤木在門外高喊一聲:

  “鄭主兒,您的災(zāi)星退了。十三爺奉太子的諭旨看你來了,快出來迎接十三爺吧。”

  鄭春華這一驚非同小可。她慌手慌腳地把藥瓶塞到枕頭底下,擦了一下臉上的淚痕,正要出門迎接,十三爺胤祥已經(jīng)大步流星地走進屋里來了。

  老十三這趟來的可真不易呀!自從太子胤礽去找他,要他設(shè)法殺掉鄭春華的那天起,胤祥就看透了太子的為人。他暗下決心,決不干這傷天害理的事。太子一走,胤祥馬上去找四哥,一五一十地把胤礽的話說了一遍。哥兒倆的想法完全一致。那就是把鄭春華從監(jiān)禁中搭救出來,保住這個可憐女人的命,也免得太子再生是非。哥兒倆反復(fù)計議了很長時間,才定下了一條計策。今天,父皇出京南巡去了,阿哥們當然要去送行。皇上南巡扈從如云,送行的人比隨駕的人還要多,趁著那個亂勁兒,胤祥撥馬回來到了這里。

  文潤木一見十三爺突然來到,慌得不得了。怎么了?因為他是胤祥的家奴啊。前邊說過,如今十三爺府上的老管家文七十四就是文潤木的父親。他們是全家賣身到十三爺府上的,只有這個老二文潤木凈身入宮做了太監(jiān),分到這里當了個小頭目。今天,家主兒來了,文潤木不知道有什么事兒,他能不謹慎小心侍候嗎?他急忙上前施禮:“喲,家主爺來了。奴才給主子請安。”

  十三爺笑著說:“哦,是文潤木啊。怎么樣,在這兒還好嗎?前幾天我賜給你家的那座宅子你回去看了嗎?”

  文潤木連忙回答,“奴才正要謝主子呢。那宅子奴才看了,沒說的。要是放在鄉(xiāng)下,我們簡直成了豪門富戶了。我說要給爺立個長生牌位,爹不讓。他老人家說,報恩不在嘴上,對主子忠心耿耿,把主子爺交辦的差事辦好,才是真心報恩呢。”

  胤祥聽到這里,心中怦然一動。哦,怪不得四哥家里的傭人,全是自個兒買的奴才,一個外人也沒有。不是家奴,能有這份忠心嗎?想到這兒他說:“好好好,你爹說得好。文潤木,今兒個我是奉了太子的諭旨來瞧鄭主兒的。你是這里的頭目,能給個方便嗎?”

  文潤木一愣,心想,喲,這可是犯著禁例的呀!十三爺說,奉了太子的諭旨,可是空口無憑啊,我放是不放呢?嗯——得放!十三爺是家主爺呀。再說,皇上出京南巡,太子正在監(jiān)國。他傳下諭旨,我又怎敢不聽呢?想到這兒,他笑著說:“喲,主子爺瞧您說的,這點兒事奴才擔了。您老請進。”

  十三爺進去了,文潤木不敢大意。他遠遠地站在外邊,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動靜。

  屋里,鄭春華見十三爺進來,連忙跪下請安。胤祥急促他說:“免禮。鄭貴人,我這次是冒著大風(fēng)險來交代你兩句話的,你仔細聽著:一,要小心別人暗害你;二,你要立即做好逃出去的準備。”

  鄭春華大吃一驚:“啊!十三爺,此話怎講?”

  “咳,這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太子雖然已經(jīng)復(fù)位,但朝中形勢比以前更加復(fù)雜了。你一身系太子之禍福,社稷之安危。所以,有人一心一意要加害于你,你必須小心提防。我正在設(shè)法救你出去,你絕不可三心二意。好了,這地方我不能多待,一切由文潤木為你安排。你要聽話,明白嗎?”胤祥匆匆說完,拔腿就走,把鄭春華一個人撂在那里,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文潤木見十三爺快進快出,沒有被閑人看見,這才放下心來。他迎上前去說:“主子爺,您傳完話了?賞個臉到奴才房里吃杯茶吧?”

  老十三沒理會他的話,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你跟我來。”

  文潤木一驚,喲,主子的臉怎么說變就變。他不敢問,忙跟著胤祥來到遠離房舍的一棵大樹下,十三爺突然停住了腳步,轉(zhuǎn)身問道:“文潤木,爺現(xiàn)在有件差事想交給你辦,不知你有沒有這個膽量?”

  “爺,我們?nèi)叶际芰藸數(shù)拇蠖。爺派的差使,奴才敢不盡心盡力地辦好嘛。再說,奴才雖然凈了身,可還是男兒,有什么不敢干的呢?”

  “好,這就好。”胤祥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包藥來:“瞧見這個了嗎?今晚子時,你把這藥給鄭貴人吃下去。”

  文潤木大吃一驚:“?爺,這,這……”

  “哦,你不用害怕。這不是毒藥,這叫‘雞鳴五鼓返魂丹’。人吃下去之后,立刻就死,脈息全無。可是到了雞叫天明的時候就會醒過來了。你讓鄭貴人吃下藥之后,立即稱她是‘暴病身亡’,而且要連夜把她送到左家莊化人場去。”

  “主子爺,您這……是……”

  胤祥打斷了他:“好了,別打聽了。知道的多了對你沒好處。這洗衣房上上下下由你打點,需要多少銀子上我府里去拿。至于左家莊那邊,爺自會料理,不用你操心。告訴你,這可是積陰德、修來世的事兒,你明白嗎?”

  文潤木連忙回答:“是,是,奴才明白。不過……十四爺前幾天也來過,他交代過要善待鄭貴人,不能出差錯。要是……”

  “哦,你不要擔心那邊兒,一切由我作主呢。大不了十四爺?shù)絻?nèi)務(wù)府告你一狀,開銷了你的差事。真到了那時候,十三爺我把你們?nèi)叶济摿伺,放你們回老家去。我賞給你們十頃地,五千兩銀子。你,你爹,你哥哥。嫂子和妹妹一輩子也吃不完的!可是,我把話說到頭里,你是知道爺這拼命十三郎的脾氣的。這件事,如果你辦不好,或者是走露了風(fēng)聲,那可別怪我十三爺翻臉不認人。明白了嗎?”

  文潤木怎么能不明白呢。自己全家的生死禍福都掌握在十三爺?shù)氖掷铮f賞你、升你,讓你吃穿不愁,榮華富貴;可是說罰你、貶你,殺了你的頭都沒地方告狀去。今天,十三爺交辦的差使是得提著腦袋干的。可是老爹說過,報恩不在口頭上。現(xiàn)在主子用著自己了,能推脫不干嗎?何況十三爺剛才這話里是又有恩德又有威脅的,是不容反駁也不容違抗的。想到這兒,他咬了咬牙說:“主子爺您老放心,奴才是有良心的。這差,我辦了!”

  老十三不再說話,把那包藥往文潤木手中一塞,轉(zhuǎn)過身子,大步朝外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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