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遐覽

　　或曰：“鄙人面墻，拘系儒教，獨知有五經(jīng)三史百氏之言，及浮華之詩賦，無益之短文，盡思守此，既有年矣。既生值多難之運，亂靡有定，干戈戚揚，藝文不貴，徒消工夫，苦意極思，攻微索隱，竟不能祿在其中，免此壟畝；又有損於精思，無益於年命，二毛告暮，素志衰頹，正欲反迷，以尋生道，倉卒罔極，無所趨向，若涉大川，不如攸濟(jì)。先生既窮觀墳典，又兼綜奇秘，不審道書，凡有幾卷，愿告篇目。”

　　抱樸子曰：“余亦與子同斯疾者也。昔者幸遇明師鄭君，但恨弟子不慧，不足以鉆至堅極彌高耳。於時雖充門人之灑掃，既才識短淺，又年尚少壯，意思不專，俗情未盡，不能大有所得，以為巨恨耳。鄭君時年出八十，先發(fā)鬢班白，數(shù)年閒又黑，顏色豐悅，能引強(qiáng)弩射百步，步行日數(shù)百里，飲酒二斗不醉。每上山，體力輕便，登危越險，年少追之，多所不及。飲食與凡人不異，不見其絕穀。余問先隨之弟子黃章，言鄭君嘗從豫章還，於掘溝浦中，連值大風(fēng)。又聞前多劫賊，同侶攀留鄭君，以須後伴，人人皆以糧少，鄭君推米以恤諸人，己不復(fù)食，五十日亦不饑。又不見其所施為，不知以何事也�；鹣录�(xì)書，過少年人。性解音律，善鼓琴，閑坐，侍坐數(shù)人，口答諮問，言不輟響，而耳并料聽，左右操弦者，教遣長短，無毫釐差過也。余晚充鄭君門人，請見方書，告余曰：要道不過尺素，上足以度世，不用多也。然博涉之後，遠(yuǎn)勝於不見矣。既悟人意，又可得淺近之術(shù)，以防初學(xué)未成者諸患也。乃先以道家訓(xùn)教戒書不要者近百卷，稍稍示余。余亦多所先見，先見者頗以其中疑事諮問之。鄭君言：君有甄事之才，可教也。然君所知者，雖多未精，又意在於外學(xué)，不能專一，未中以經(jīng)深涉遠(yuǎn)耳，今自當(dāng)以佳書相示也。又許漸得短書縑素所寫者，積年之中，合集所見，當(dāng)出二百許卷，終不可得也。他弟子皆親仆使之役，采薪耕田，唯余尫羸，不堪他勞，然無以自效，常親掃除，拂拭床幾，磨墨執(zhí)燭，及與鄭君繕寫故書而已。見待余同於先進(jìn)者，語余曰，雜道書卷卷有佳事，但當(dāng)校其精粗，而擇所施行，不事盡諳誦，以妨日月而勞意思耳。若金丹一成，則此輩一切不用也。亦或當(dāng)有所教授，宜得本末，先後淺始，以勸進(jìn)學(xué)者，無所希準(zhǔn)階由也。鄭君亦不肯先令人寫其書，皆當(dāng)決其意，雖久借之，然莫有敢盜寫一字者也。鄭君本大儒士也，晚而好道，由以禮記尚書教授不絕。其體望高亮，風(fēng)格方整，接見之者皆肅然。每有諮問，常待其溫顏，不敢輕銳也。書在余處者，久之一月，足以大有所寫，以不敢竊寫者，政以鄭君聰敏，邂逅知之，失其意則更以小喪大也。然於求受之初，復(fù)所不敢，為斟酌時有所請耳。是以徒知飲河，而不得滿腹。然弟子五十馀人，唯余見受金丹之經(jīng)及三皇內(nèi)文枕中五行記，其馀人乃有不得一觀此書之首題者矣。他書雖不具得，皆疏其名，今將為子說之，後生好書者，可以廣索也。

　　道經(jīng)有三皇內(nèi)文天地人三卷、元文上中下三卷、混成經(jīng)二卷、玄錄二卷、九生經(jīng)、二十四生經(jīng)、九仙經(jīng)、靈卜仙經(jīng)、十二化經(jīng)、九變經(jīng)、老君玉歷真經(jīng)、墨子枕中五行記五卷、溫寶經(jīng)、息民經(jīng)、自然經(jīng)、陰陽經(jīng)、養(yǎng)生書一百五卷、太平經(jīng)五十卷、九敬經(jīng)、甲乙經(jīng)一百七十卷、青龍經(jīng)、中黃經(jīng)、太清經(jīng)、通明經(jīng)、按摩經(jīng)、道引經(jīng)十卷、元陽子經(jīng)、玄女經(jīng)、素女經(jīng)、彭祖經(jīng)、陳赦經(jīng)、子都經(jīng)、張?zhí)摻?jīng)、天門子經(jīng)、容成經(jīng)、入山經(jīng)、內(nèi)寶經(jīng)、四規(guī)經(jīng)、明鏡經(jīng)、日月臨鏡經(jīng)、五言經(jīng)、柱中經(jīng)、靈寶皇子心經(jīng)、龍蹻經(jīng)、正機(jī)經(jīng)、平衡經(jīng)、飛龜振經(jīng)、鹿盧蹻經(jīng)、蹈形記、守形圖、坐亡圖、觀臥引圖、含景圖、觀天圖、木芝圖、菌芝圖、肉芝圖、石芝圖、大魄雜芝圖、五岳經(jīng)五卷、隱守記、東井圖、虛元經(jīng)、牽牛中經(jīng)、王彌記、臘成記、六安記、鶴鳴記、平都記、定心記、龜文經(jīng)、山陽記、玉策記、八史圖、入室經(jīng)、左右契、玉歷經(jīng)、昇天儀、九奇經(jīng)、更生經(jīng)、四衿經(jīng)十卷、食日月精經(jīng)、食六氣經(jīng)、丹一經(jīng)、胎息經(jīng)、行氣治病經(jīng)、勝中經(jīng)十卷、百守攝提經(jīng)、丹壺經(jīng)、岷山經(jīng)、魏伯陽內(nèi)經(jīng)、日月廚食經(jīng)、步三罡六紀(jì)經(jīng)、入軍經(jīng)、六陰玉女經(jīng)、四君要用經(jīng)、金雁經(jīng)、三十六水經(jīng)、白虎七變經(jīng)、道家地行仙經(jīng)、黃白要經(jīng)、八公黃白經(jīng)、天師神器經(jīng)、枕中黃白經(jīng)五卷、白子變化經(jīng)、移災(zāi)經(jīng)、厭禍經(jīng)、中黃經(jīng)、文人經(jīng)、涓子天地人經(jīng)、崔文子肘後經(jīng)、神光占方來經(jīng)、水仙經(jīng)、尸解經(jīng)、中遁經(jīng)、李君包天經(jīng)、包元經(jīng)、黃庭經(jīng)、淵體經(jīng)、太素經(jīng)、華蓋經(jīng)、行廚經(jīng)、微言三卷、內(nèi)視經(jīng)、文始先生經(jīng)、歷藏延年經(jīng)、南闊記、協(xié)龍子記七卷、九宮五卷、三五中經(jīng)、宣常經(jīng)、節(jié)解經(jīng)、鄒陽子經(jīng)、玄洞經(jīng)十卷、玄示經(jīng)十卷、箕山經(jīng)十卷、鹿臺經(jīng)、小僮經(jīng)、河洛內(nèi)記七卷、舉形道成經(jīng)五卷、道機(jī)經(jīng)五卷、見鬼記、無極經(jīng)、宮氏經(jīng)、真人玉胎經(jīng)、道根經(jīng)、候命圖、反胎胞經(jīng)、枕中清記、幻化經(jīng)、詢化經(jīng)、金華山經(jīng)、鳳網(wǎng)經(jīng)、召命經(jīng)、保神記、鬼谷經(jīng)、凌霄子安神記、去丘子黃山公記、王子五行要真經(jīng)、小餌經(jīng)、鴻寶經(jīng)、鄒生延命經(jīng)、安魂記、皇道經(jīng)、九陰經(jīng)、雜集書錄、銀函玉匱記金板經(jīng)、黃老仙錄、原都經(jīng)、玄元經(jīng)、日精經(jīng)、渾成經(jīng)、三尸集、呼身神治百病經(jīng)、收山鬼老魅治邪精經(jīng)三卷、入五毒中記、休糧經(jīng)三卷、采神藥治作秘法三卷、登名山渡江海敕地神法三卷、趙太白囊中要五卷、入溫氣疫病大禁七卷、收治百鬼召五岳丞太山主者記三卷、興利宮宅官舍法五卷、斷虎狼禁山林記、召百里蟲蛇記、萬畢高丘先生法三卷、王喬養(yǎng)性治身經(jīng)三卷、服食禁忌經(jīng)、立功益筭經(jīng)、道士奪筭律三卷、移門子記、鬼兵法、立亡術(shù)、練形記五卷、郤公道要、角里先生長生集、少君道意十卷、樊英石壁文三卷、思靈經(jīng)三卷、龍首經(jīng)、荊山記、孔安仙淵赤斧子大覽七卷、董君地仙卻老要記、李先生口訣肘後二卷。凡有不言卷數(shù)者，皆一卷也。

　　其次有諸符，則有自來符、金光符、太玄符三卷、通天符、五精符、石室符、玉策符、枕中符、小童符、九靈符、六君符、玄都符、黃帝符、少千三十六將軍符、延命神符、天水神符、四十九真符、天水符、青龍符、白虎符、朱雀符、玄武符、朱胎符、七機(jī)符、九天發(fā)兵符、九天符、老經(jīng)符、七符、大捍厄符、玄子符、武孝經(jīng)燕君龍虎三囊辟兵符、包元符、沈羲符、禹蹻符、消災(zāi)符、八卦符、監(jiān)乾符、雷電符、萬畢符、八威五勝符、威喜符、巨勝符、采女符、玄精符、玉歷符、北臺符、陰陽大鎮(zhèn)符、枕中符、治百病符十卷、厭怪符十卷、壺公符二十卷、九臺符九卷、六甲通靈符十卷、六陰行廚龍?zhí)ナ�室三金五木防終符合五百卷、軍火召治符、玉斧符十卷，此皆大符也。其馀小小，不可具記。”抱樸子曰：“鄭君言符出於老君，皆天文也。老君能通於神明，符皆神明所授。今人用之少驗者，由於出來歷久，傳寫之多誤故也。又信心不篤，施用之亦不行。又譬之於書字，則符誤者，不但無益，將能有害也。書字人知之，猶尚寫之多誤。故諺曰，書三寫，魚成魯，虛成虎，此之謂也。七與士，但以倨勾長短之閒為異耳。然今符上字不可讀，誤不可覺，故莫知其不定也。世閒又有受體使術(shù)，用符獨效者，亦如人有使麝香便能芳者，自然不可得傳也。雖爾，必得不誤之符，正心用之。但當(dāng)不及真體使之者速效耳，皆自有益也。凡為道士求長生，志在藥中耳，符劍可以卻鬼辟邪而已。諸大符乃云行用之可以得仙者，亦不可專據(jù)也。昔吳世有介象者，能讀符文，知誤之與否。有人試取治百病雜符及諸厭劾符，去其簽題以示象，皆一一據(jù)名之。其有誤者，便為人定之。自是以來，莫有能知者也。”

　　或問：“仙藥之大者，莫先於金丹，既聞命矣，敢問符書之屬，不審最神乎？”抱樸子曰：“余聞鄭君言，道書之重者，莫過於三皇內(nèi)文五岳真形圖也。古人仙官至人，尊秘此道，非有仙名者，不可授也。受之四十年一傳，傳之歃血而盟，委質(zhì)為約。諸名山五岳，皆有此書，但藏之於石室幽隱之地，應(yīng)得道者，入山精誠思之，則山神自開山，令人見之。如帛仲理者，於山中得之，自立壇委絹，常畫一本而去也。有此書，常置清潔之處。每有所為，必先白之，如奉君父。其經(jīng)曰，家有三皇文，辟邪惡鬼，溫疫氣，橫殃飛禍。若有困病垂死，其信道心至者，以此書與持之，必不死也。其乳婦難艱絕氣者持之，兒即生矣。道士欲求長生，持此書入山，辟虎狼山精，五毒百邪，皆不敢近人�？梢陨娼�海，卻蛟龍，止風(fēng)波。得其法，可以變化起工。不問地?fù)袢眨�家無殃咎。若欲立新宅及冢墓，即寫地皇文數(shù)十通，以布著地，明日視之，有黃色所著者，便於其上起工，家必富昌。又因他人葬時，寫人皇文，并書己姓名著紙里，竊內(nèi)人冢中，勿令人知之，令人無飛禍盜賊也。有謀議己者，必反自中傷。又此文先潔齋百日，乃可以召天神司命及太歲，日游五岳四瀆，社廟之神，皆見形如人，可問以吉兇安危，及病者之禍祟所由也。又有十八字以著衣中，遠(yuǎn)涉江海，終無風(fēng)波之慮也。又家有五岳真形圖，能辟兵兇逆，人欲害之者，皆還反受其殃。道士時有得之者，若不能行仁義慈心，而不精不正，即禍至滅家，不可輕也。

　　其變化之術(shù)，大者唯有墨子五行記，本有五卷。昔劉君安未仙去時，鈔取其要，以為一卷。其法用藥用符，乃能令人飛行上下，隱淪無方，含笑即為婦人，蹙面即為老翁，踞地即為小兒，執(zhí)杖即成林木，種物即生瓜果可食，畫地為河，撮壤成山，坐致行廚，興云起火，無所不作也。其次有玉女隱微一卷，亦化形為飛禽走獸，及金木玉石，興云致雨方百里，雪亦如之，渡大水不用舟梁，分形為千人，因風(fēng)高飛，出入無閒，能吐氣七色，坐見八極，及地下之物，放光萬丈，冥室自明，亦大術(shù)也。然當(dāng)步諸星數(shù)十，曲折難識，少能譜之。其淮南鴻寶萬畢，皆無及此書者也。又有白虎七變法，取三月三日所殺白虎頭皮，生扆血、虎血，紫綬，履組，流萍，以三月三日合種之。初生草似胡麻，有實，即取此實種之，一生輒一異。凡七種之，則用其實合之，亦可以移形易貌，飛沈在意，與墨子及玉女隱微略同，過此不足論也。”

　　遐覽者，欲令好道者知異書之名目也。鄭君不徒明五經(jīng)、知仙道而已，兼綜九宮三奇、推步天文、河洛讖記，莫不精研。太安元年，知季世之亂，江南將鼎沸，乃負(fù)笈持仙藥之撲，將入室弟子，東投霍山，莫知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