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儒雅大使侃侃垂訓(xùn) 剛愎將帥越俎代庖

  傅恒到達(dá)太原,恰是三月初三。他在奉旨南巡時三天一個奏議、五天一個條陳,朝廷載在邸報上頒布天下,間有乾隆嘉獎諭旨則由內(nèi)廷廷寄轉(zhuǎn)發(fā)各省。因此,這位青年國舅未到山西,已是先聲奪人。巡撫喀爾吉善先期三日嚴(yán)令太原首府用黃土重新墊道、沿路每隔五十步扎一座彩坊。屆期喀爾吉善和新任布政使薩哈諒率文武官弁帶全副儀仗鹵簿,迎出十里之外柳樹莊專候大駕。喀爾吉善一邊命人打場子,一邊命人到前頭驛站打探傅恒行程,那探馬竟似流星般穿梭往來飛報:

  最后一道快馬回來,戈什哈滾鞍下來,用手遙指道:“傅中堂已經(jīng)到達(dá)拐彎處!”

  喀爾吉善手搭涼棚看時,果見前面不遠(yuǎn)驛道拐彎處一乘八人抬綠呢官轎。只是鹵簿儀仗出乎意料的少,前頭八名帶刀親兵,一色六品武職服色作前導(dǎo),轎后八名護(hù)衛(wèi),都是五品官,騎著高頭大馬,氣字軒昂地隨轎而行。喀爾吉善怔了一下,便命:“放炮奏樂!”

  頃刻間大炮三聲,鼓樂大作。樂聲中大轎緩緩落地,早有一個親兵挑起轎簾,傅恒款步下轎。他身穿九蟒五爪蟒袍,外套一件黃馬褂,起花珊瑚頂后拖著一根雙眼孔雀花翎,站在轎外輕輕地彈了彈袍角,徑向喀爾吉善面前走來。

  “奴才喀爾吉善,率山西省城各有司衙門官員恭請萬歲圣安!”喀爾吉善深深叩下頭去。

  “圣躬安!”

  傅恒揚著臉答應(yīng)一聲,彎下腰一手挽了喀爾吉善。一手拉起薩哈諒,說道:“二位老兄別來無恙?”說著便打量二人?柤剖强滴跷迨吣耆胧,老牌子的進(jìn)士,已經(jīng)五十四歲,臉上的皺紋縱橫、微翹的下巴上留著一綹半蒼的山豐胡子,不茍言笑。薩哈諒只四十出頭,國字臉上兩道劍眉挑起,一條烏黑的辮干直垂到腰際,還用米黃絨線打了個蝴蝶結(jié),也沒有多話——兩人一樣深沉內(nèi)向,正是雍正用人格調(diào)——傅恒不禁又是一笑,說道:“前年世宗爺晏駕,你們?nèi)ケ本舜硕济χ,競沒有在一處好好談?wù)劊?rdquo;這次離京前,乾隆說山西兩個喀爾犯生分,要他留意調(diào)合。

  “上次進(jìn)京還是在東華門外見了一面。”喀爾吉善說道:“您來提調(diào)晉省政務(wù)軍務(wù),朝夕可以相見,請中堂多加指點。”薩哈諒也道:“六爺在南邊辦差寫的奏章,下官一一拜讀了,精辟之至,受益匪淺。藩里許多事沒辦周全,正好請大人來整頓一下。”說著躬身一讓,說道:“請接見官員。”

  傅恒笑著點點頭登上月臺,臺下軍民官員立時鴉雀無聲。

  “諸位,”傅恒莊重地說道:“兄弟奉圣命來併州辦差,一是要剿滅流竄黑查山馱馱峰飄高匪徒,綏靖山西治安。二是督導(dǎo)晉省各衙門理清財政、刑名,追補(bǔ)虧空。陛辭時,皇上諄諄囑咐,山西政務(wù)仍由原任官員辦理,欽差只是監(jiān)督查辦。所以并沒有難為諸位的意思。各位盡自放心,回衙照舊辦差,把歷年來衙務(wù)得失列出明細(xì)條陳,轉(zhuǎn)交巡撫衙門,由我和省里三司會同商辦,對有過失的官員,只要知過悔改,決不有意為難,對有過不改者,也決不輕縱。我雖年輕不更事,以皇上之心為心,以皇上旨意為宗旨。凡事必以寬為主,存寬而不苛,則官官相睦、官民相安。本欽差以清廉自礪,朝廷俸祿足以養(yǎng)身安命。我清清白白一身來,還將清清白白一身去。請諸位父老官員監(jiān)督,若有貪贓枉法事,請諸位上本彈劾,皇上必不恕我!”他話沒說完,圍觀的百姓已是雷鳴般歡呼鼓掌。傅恒的臉漲紅了,向四周抱拳團(tuán)團(tuán)作揖。繼又笑微微說道:“傅恒不耐熱鬧、方才是代天受禮,現(xiàn)在大禮己成,請各位父老,各位大人自便。我和喀中丞、薩方伯還有要事商量。”說罷將手一讓便走下月臺。

  喀爾吉善忙迎上來,望了望亂哄哄四散離開的百姓,笑道:“六爺,多少要緊事,也不在這一時。城里百姓還等著瞻仰欽差風(fēng)采,依著我說,還是一道回城,不要涼了百姓一片仰慕愛戴的心。”

  “我于山西父老有什么恩?”傅恒不溫不涼笑道,“一下車就受他們?nèi)绱藧鄞,我心里不安。再說,我還惦記著軍務(wù)大事,也沒這個心情。”薩哈諒道:“接官廳那邊還預(yù)備了接風(fēng)筵。一路辛苦鞍馬勞頓,為你洗洗塵總是該當(dāng)?shù)。免得大家失望?rdquo;

  “我不吃筵宴,就失了官望:我不地動山搖入城,就涼了百姓的心。山西的風(fēng)俗也真有意思。”

  兩個人聽了這話都嚇了一跳。二人對視一眼都沒敢再堅持。薩哈諒便忙去吩咐:“所有官員一律先回城,各自歸衙如常辦差。”傅恒一直等到人們散盡,卻不坐轎,徑自踏蹬上馬,說道:“我要聽你們的,豈不辜負(fù)了如此大好的春光。”

  “大人雅興不淺。”薩哈諒和喀爾吉善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位欽差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遂各自上馬隨行,命扈從遠(yuǎn)遠(yuǎn)跟著。薩哈諒笑道:“太原勝境很多,晉祠就是好地方。閑下來可到介休去,那里有子推廟。”

  傅恒漫不經(jīng)心地例覽著四周的景色,說道:“等忙過這一陣子,再說吧,現(xiàn)在我心中只有賊。”說罷大笑。許久才道:“傅青主(傅山)是你們山西人,主子時常提起,可惜已經(jīng)亡故多年,怕忘了,這里提醒一下你們,聽說他家已經(jīng)敗落,要周濟(jì)一下。不然回去主子問起來,我很不好回話。”

  “是。”二人忙在馬上欠身答道。

  “說到景致,我自然也滿有興味。”傅恒又道,“太原城郊有個蘭村,你們?nèi)ミ^么?”喀爾吉善道:“我去過。那里景致好極!左有太行,右有呂梁,峭壁下汾河婉蜒曲折湍流而下……”“我說的不是這個。”傅恒笑道:“我說的是竇大夫祠。”

  “是有個小祠堂。”喀爾吉善回憶著道,“那個祠堂沒什么看頭,祠堂北有一個泉叫‘寒泉’就是盛夏也水寒如冰,多少有點意思。”

  “寒泉是什么人開的?”

  “不知道。”

  “竇大夫。”傅恒微笑道。又問:“竇大夫何許人?”

  “卑職不知。”

  “晉國趙簡子家臣,”傅恒又是一笑,“為開鑿縷堤引汾河水灌田,他累死了,人們?yōu)樗舸狗逗蟠。寒泉就是在鑿渠時開出來的。就是那祠堂造的也是仿春秋采邑規(guī)制。”

  薩哈諒沒去過蘭村,在旁嘆道:“早就聽說六爺博識多才,真令人嘆服。”

  “這是張熙告訴我的。”傅恒說道,臉上已是斂了笑容。“介子推割股啖君,不慕榮利,是忠臣賢人,當(dāng)然難得。一個人讀書明理,事君事人,循道去作,都該是這樣。但我大清現(xiàn)在最缺的是竇大夫這樣的人。實實在在為百姓做點事,收一點實效,而毫不圖謀虛名。這才是丈夫中的真豪杰。竇大夫沒有受歷代敕封,可香火不絕幾千年,這里頭的道理不令人深思么?”

  至此,喀爾吉善和薩哈諒才明白這是欽差大臣以此作訓(xùn)飭的,不知不覺間早已切入正題。他們原以為傅恒雖然能干,畢竟是靠了國舅身份得寵的。這才明白此人確實有超越常人的性情秉賦。一時竟尋不出話來對答。傅恒走過一座高大的彩坊時,一邊夸獎扎得精致,一邊又說百姓生計之難,一座彩坊可供一家一年用度,都是娓娓道來,如說家常,說得二人背若芒刺。直到快進(jìn)城,三個人在一家路旁小店各吃一碗刀削面。

  喀爾吉善和喀爾欽為預(yù)備安置傅恒,原將省學(xué)貢院改成欽差行轅。但傅恒這次出巡只帶了不到二十個人,去看了一遭便咨文巡撫衙門:不便占據(jù)學(xué)宮,就近將東門內(nèi)驛站改為行轅,一切用度均按慣例,由原來驛站執(zhí)事人等從藩庫中支取。因張廣泗在雁門關(guān)安排調(diào)兵事宜,尚未趕到太原,傅恒計算還有幾天時日,便分批接見省城各衙門主官。他毫無欽差架子,三品以下官員一概都是便裝坐談,從每歲錢糧田賦收支到士子科舉歷年應(yīng)試人數(shù)、考取人數(shù)、州縣官員收入,地方民情習(xí)俗……海闊天空漫無邊際地暢談,隨和平易,如同家人。也和當(dāng)?shù)厥考澝饕惶帍P混,插科打諢,吟風(fēng)弄月無所不談,只不請客不赴宴而已。太原官員們原來聽他名聲,都存有戒懼之心,見他這樣,都漸漸熟識了,只有喀爾吉善和薩哈諒是領(lǐng)教了,半點不敢輕慢這位青年貴戚。

  待到第四日,巡撫衙門遞過來滾單,節(jié)制晉豫川鄂四省軍馬的總督張廣泗從雁門關(guān)趕到太原。前頭傳信的便是兩個參將,帶著幾十名戈什哈在又窄又矮的驛站門前下馬列隊,報名請見,馬刺佩刀碰得叮當(dāng)作響,驛站外立時顯得殺氣騰騰。傅恒正在晤見山西學(xué)政喀爾欽,聽見外頭動靜,正要問,驛丞已急步進(jìn)來,稟道:“中堂大人,張軍門的信使來了!”

  “哦,還先來兩位信使。”傅恒心里咯噔一下:此人好大威風(fēng)!略一思量,吩咐道:“請他們在西配房候著,我正在見喀爾欽大人。”

  “回中堂,來的是兩位參將。”

  喀爾欽早已站起身來,說道:“這是軍務(wù),卑職先行告退。待中堂有空,卑職再過來聽訓(xùn)。”

  “知道了。”傅恒對驛丞笑道:“讓他們等一等,喀大人請坐,我們接著談。雁北各州縣二十年沒有一個進(jìn)士,到底為什么?”

  喀爾欽不安地坐下,說道:“從根上說是窮,人們只能顧了一張嘴。讀書要有錢,苦寒之地,每年加征的一錢五分銀子都拿不出來,“誰請得起先生?各縣縣學(xué)訓(xùn)導(dǎo)每年的年俸都常常拖欠,余外收入一點也沒有,有三個縣干脆空缺,根本沒人去補(bǔ)。我這次走一趟大同府,有些事真叫人哭笑不得,有的黌學(xué)住上掛單和尚、游方道士;有的終年鎖閉,只有到了臘月二十三秀才們才去每人分一塊胙肉。過后,仍舊鎖閉。我到陽高縣,叫人打開黌學(xué)門進(jìn)去看,遍地都是鳥糞,蒿草長得一人來深,野兔子黃鼠狼滿院亂竄……”

  “聽來真叫文人喪氣。”傅恒笑道:“我去看了看,省里學(xué)宮還是滿好的,想不到是金玉其外啊。”喀爾欽見說到省里自己差使,便不肯多說,頓了一下才道:“中堂您見的是欽差行轅。不是鄉(xiāng)試貢院。所以卑職打心眼里謝您,您要不來,誰舍得撥十萬兩銀子修我這破院子呢?”傅恒這才知道就里,遂笑道:“我說的呢——原來如此!他們叫我去,我說不拘哪處破廟,稍稍收拾一下就住下我了,這么一說,倒也給你辦了件好事。”說著便端茶一抿。

  喀爾欽便也端茶起身一啜,一邊打躬兒辭別,一邊笑道:“中堂明鑒,今秋秋闈,鄉(xiāng)試生員們就不怕風(fēng)雨了。卑職是托了中堂的福蔭。”說著卻身退了出去。傅恒怔了一下、才悟到讓自己駐扎貢院的深意:到了秋天鄉(xiāng)試大典,必須騰出這座行轅,也斷沒有再修一處行轅的道理,就是省里不催,自己也要打點行裝回京。送鬼不用燒香,喀爾吉善真狡詐到了極處!心里暗笑著踱出正房,傅恒徑至西配房而來,只見兩個三品服色武官正襟端坐在木杌子上,雖然房里有煙有茶,也沒有別的人,兩個人竟象泥胎似的瞠目端坐,不吸煙不啜茶也不說話。傅恒一腳踏進(jìn)門,二人彈簧似地齊刷刷站起身來,單膝跪地,起身又打一個千兒,說道:“標(biāo)下給欽差大人請安!”

  “好好好!”傅恒滿面含笑,用扇子點點木杌子示意二人歸座,自坐了居中的椅子,說道:“久聞張廣泗治軍有方,見二位將軍風(fēng)范,果然與眾不同。”這才認(rèn)真打量二人。一個又高又壯,熊腰虎背;一個中等身材,留著五綹美髯,看去都是雄糾糾氣昂昂,與那般前來謁見的文官相比,一洗曲語奉迎的奴才相。傅恒頓生好感,溫語問道:“二位將軍尊姓大名?是廣泗從四川帶來的,還是山西駐軍?”

  黑大個子略一欠身,說道,“標(biāo)下胡振彪,他叫方勁。原來都在征西將軍麾下,后來年大將軍壞事,又到岳軍門那里。大前年才到張軍門麾下辦差,在范高杰都統(tǒng)轄下為標(biāo)營參將,這次到山西,張軍門帶了范軍門來,命令我兩個專門在大人跟前奔走效命。”

  “都是老軍務(wù)了。”傅恒沉吟著,又道:“范高杰是從哪個大營出來的?我出京前到兵部去看了參將以上軍官花名冊,你們二位的名字仿佛記得,好象沒有范軍門的名字呀!”方勁見傅恒看自己,忙道:“范軍門是張軍門從云貴總督衙門調(diào)來的,我們也不大熟,攻苗寨瓦子山,聽說是范軍門的營兵先破的陣。”傅恒默默點了點頭,這才問:“廣泗現(xiàn)在哪里?怎么不一同來?”

  兩個將軍聽了似乎不知該怎么回話,頓了一下,方勁才道:“回大人話,這是張軍門的規(guī)矩,大約怕欽差大人忙,先約個進(jìn)謁日子。我們也不懂欽差大人規(guī)矩。有失禮處,請大人體恤。我們都是武夫,聽命就是我們的規(guī)矩。”

  “那么好。”傅恒擺了擺手說道:“我這會子就想見張廣泗,你們回去請他來吧。”胡振彪和方勁二人“刷”地站起身來,答應(yīng)一聲“是”,便退了出去。傅恒也自離了西配房,回到上房靜候,驛丞呈上一疊子手本,傅恒拿在手里倒換著看了看,遞了回去,說道:“該見的主官大致我都見了。請各位老兄回去維持好差使,從現(xiàn)在起,我專辦軍務(wù)。”

  傅恒將幾天來接見各衙門官員交談記錄都抱出來交給一個戈什哈,吩咐道:“將這些密封存檔。”收拾停當(dāng)后,傅恒便忙著換穿官服,穿戴整齊便端坐以待,稍頃方勁大踏步進(jìn)了驛站,當(dāng)院向上一躬,高聲道:“川陜總督,節(jié)制四省兵馬都督張廣泗拜見欽差大人!”

  “開中門,放炮!”傅恒大聲命道,起身迎到滴水檐下立定,說道:“請!”說話間炮響三聲,張廣泗步履橐橐昂然而入。后頭兩名副將四名參將一律戎裝佩劍扈從在二門口仗劍站立,立時間滿院都是張廣泗的親兵戈什哈,各依崗位挺身而立。

  張廣泗站在當(dāng)院,用毫不掩飾的輕蔑神氣盯視階上這個瀟灑飄逸的小白臉片刻,然后才躬身叩請圣安。傅恒毫不在意,彬彬有禮地答了圣安。上前要扶張廣泗,張廣泗已經(jīng)站起身來。傅恒原想攜手同步進(jìn)入中堂,見他毫無反應(yīng),順勢將手一擺,呵呵笑道:“張將軍,請!”張廣泗這才臉上泛出一絲笑容,呵腰一讓和傅恒并肩進(jìn)了堂房。

  “張制軍,”傅恒和張廣泗分賓主坐下,心里掂輟,和這樣桀傲跋扈的人共事,與其客套,不如有什么說什么,獻(xiàn)過茶便道:“圣上很惦記著江西和山西兩處教匪扯旗造亂的事。聽說你來山西閱兵,我很感激的。我到太原當(dāng)晚見喀爾吉善,席問說起雁門關(guān)旗營兵力,喀大人說他也不詳細(xì),只知道有一萬多人,吃空額的恐怕也不在少數(shù),有的營兵已經(jīng)年歲很大,有的還拖家?guī)Э。這和太湖水師的情形毫無二致。您既然親自去看過,能否見示一下,學(xué)生馬上要作整頓。”

  張廣泗雙手扶膝,坐得端端正正,神色不動地聽完傅恒的話,說道:“這里的營務(wù)確實不象話,不過據(jù)我看,比起喀爾吉善的營盤還要好上幾倍。本來我想趕回來迎接欽差,看了看,那些兵都是本地兵,不加整頓是不能用的。山西人聰明才智沒說的,但是軍隊是要打仗的,怎能松松垮垮的,象一群烏合之眾。六爺又沒有帶兵打過仗,所以我心里放不下,在雁門關(guān)閱兵整頓時,殺了三個千總十幾個痞兵,已經(jīng)替您整頓了。我再留三個將軍在這里輔佐,您就不去黑查山,在太原指揮,那些據(jù)山小賊也難逃脫!”傅恒聽他如此口滿,只是一笑,心里卻大不以為然,略一沉思又問:“馱馱峰那邊情形如何?有沒有碟報?”張廣泗笑道:“這是有制度的,嵐縣、興縣、臨縣都是三天一報。飄高盤踞馱馱峰山寨,一是這里山高林密,山下河道縱橫,二是地處山陜兩省交界,又處臨、興、嵐三縣交界,官軍不易統(tǒng)一指揮,他可以隨時逃竄陜西;三是當(dāng)?shù)孛耧L(fēng)刁悍,和匪眾通連、遞送消息、輸糧資敵,能長久占據(jù)。這都是胸?zé)o大志的草寇行徑。這邊我軍整頓后軍紀(jì)嚴(yán)肅,兵精糧足,抽調(diào)三千軍馬去,半個月一定可以犁庭掃穴的。”

  “張制臺高見。”傅恒覺得張廣泗對敵我雙方力量估計還算中肯,又是一心一意替自己籌劃打算,原來的厭憎感頓時去了一大半,拱了拱手,說道:“不知張將軍何時將兵權(quán)移交給我?由哪位將軍帶兵臨陣?”張廣泗“呃”了一聲,喊道:“范高杰,你們?nèi)齻出列!”

  張廠泗話音一落,一個五短身材的中年將軍帶著胡振彪、方勁應(yīng)聲而出,叉手聽令。范高杰身材與方勁約略相等,只短粗些,黑紅臉膛上橫肉綻起,有七八處刀傷隱隱放著紅光,顯示著他不平常的經(jīng)歷。張廣泗用手指著三人對傅恒道:“他叫范高杰,我的左營副將。他叫胡振彪,他叫方勁,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勇將,跟在范營里為標(biāo)營參將。你們?nèi)齻聽著。一是一定要打下馱馱峰,不拘生死,要拿到飄高和那個賤妮子的首級;二是要尊重保護(hù)好傅中堂。稍有閃失,我就把你三個軍前正法!我明日就離太原回四川,等著你們的好消息。明白么?”

  “明白!”

  “從現(xiàn)在起,你們歸傅中堂指揮!”

  “扎!”

  “還有什么難處,現(xiàn)在就說!”

  范高杰跨前一步,向傅恒當(dāng)胸一拱手,說道:“卑職沒有難處。馱馱峰上只有千余匪眾,張軍門在雁門關(guān)點了五千人馬,這個差使辦不下來,就是不行軍法,高杰自己也羞死了。只請相公安坐太原,我們?nèi)齻明天去雁門關(guān)帶兵西進(jìn),半個月內(nèi)一定踏平這個馱馱峰!”

  “就這樣吧!”

  張廣泗站起身端茶一呷,向傅恒一舉手。傅恒忙也端茶致意,送張廣泗到驛站門口,看著這位大將卷地?fù)P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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