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貪和珅精算內(nèi)外賬 剛師傅宗學(xué)罰皇子
和珅領(lǐng)了這道“密旨”退出來,看時辰已經(jīng)到了午末時牌,家里人送進軍機處的飯都坐在軍機茶爐的溫水罐上,也顧不得再熱熱,口里胡亂扒兩口,便說“飽了”。叫過送飯的家人吩咐:“去人叫劉全到午門外‘文官下轎武官下馬’石牌前等我——回去稟太太叫賬房預(yù)備二百四十兩銀子送紀(jì)大人府上盤纏路費——告訴禮部在家等我的人,還有戶部川陜司的人都到戶部。下午忙過,我去戶部會議勘修金川驛道——家里等著的各位大人那邊,代我謝過,今天明天兩天太忙,未必有空兒見面,且請散了。若有急事,明天下午在軍機處說話就是了。”東一鎯頭西一棒槌說著,家里人垂手一一應(yīng)著,幾個來提水的筆帖式都在旁邊賠笑,和珅這才看出是自己吃飯,他們不便過來打開水,和藹向眾人一笑點頭致意道:“客氣了。”便出了茶房,剛要走,見颙璇颙琰從軍機房里出來,忙又站住了,滿面賠笑道:“八爺、十五爺吉祥!去見皇上么?”颙琰兄弟二人也站住了,颙琰只是一個微笑,颙璇笑嘻嘻的,手指點著和珅道:“鉆天猢猻鉆灶屋里了?沒當(dāng)軍機大臣天天能見你,當(dāng)了軍機大臣到處找你——方才我們見王爾烈?guī)煾担袔讉不入八分公遠(yuǎn)支宗室子弟說,一個月十二兩月例讀書銀子,怎么沒有發(fā)放?這都是有成例規(guī)矩的事兒,還要我們來尋你?你這軍機大臣怕也管得太細(xì)了吧!”
“回爺?shù)脑挕?rdquo;和珅看一眼颙琰,笑道,“哥兒爺們的讀書銀子奴才怎么敢克扣!銀子是年初一打總兒就撥到內(nèi)務(wù)府的,一文錢也不敢少了的,毓慶宮后書房上頭流云托兒他們說朽了,要修我還沒顧著跟戶部說,賬上頭先挪過來用了也是有的。爺放心,奴才就是忙死,至遲明日下午銀子就劃過去!”他拍拍胸口,“——缺錢只管找和珅!”
颙琰聽了失口一哂,說道:“我們會缺錢?缺錢也不找你!和珅你要當(dāng)心呢!有人跟我說,圓明園工地上匠人的工銀,從這個月降到二分五——從來都是三分嘛!上個月還是四分,年頭年尾還六分呢——怎么減下去了?”和珅聽了一怔,旋即笑道:“修園子是正項支用,誰敢動這銀子?冬季和夏季都是四分,春秋兩季三分。這個月短了下個月必定補出來的——爺明鑒,從云南老樹林子、長白山里運來木料,一根梁柱材料上萬銀子,近日說又采到一株白檀香木,比雍和宮里的還大一倍不止。錢灃要一百萬銀子運來北京!他那里獅子大張口,福四爺勞軍要用撥一百萬,一時籌措不及就得寅吃卯糧。我過問一下是怎么回事,都是屁水汗流下苦力的人,不能短了人家的!”颙琰笑道:“我們管不到你,不過聽了閑話白說說。當(dāng)家人泔水缸,我們省得!”颙璇又道:“福四爺?shù)囊话偃f是官樣文章,他寫信給劉崇如,另要五萬銀子,這事你知道不?”
“八爺,這五萬是什么用場?”
“攻打諾美喇嘛廟,選了五百精壯兵士,懸賞打下來每人一百兩。”颙璇說道,“一百萬是三軍普賞,這五萬不在其內(nèi)。”颙琰見和珅發(fā)愣,說道:“八爺只是說說,再添加是要請旨的。?蛋蔡熅b了,這么著不心疼庫銀,敢情不化他公爺府的!”
“奴才盡量騰挪就是了。”和珅裝出一副無奈樣兒苦笑道。五萬銀子在他身上簡直不算一回事,議罪銀、關(guān)稅、圓明園工銀上一筆就劃過去了。根本不用驚動戶部,但他深知這位“十五爺”,母親魏佳氏出身寒微,小戶人家“把家子”慳吝的主兒,讓太監(jiān)買個金鐲子還要親自戥一戥分量,他新納的山東側(cè)福晉更是窮人出身,衣服穿洗得麻花了,細(xì)心對上布絲兒補上織上還要穿。十五阿哥儉樸也真有家教內(nèi)間在里頭,說這樣話一點也不奇怪。在這樣人跟前越是像個“老賬房”越好——卻也不能傳出去寒了?蛋驳男,因曝著嘴唇,吃了苦藥似的說道:“朝廷進項多出項也多,這就是個難!不過人家出兵放馬斬頭灑血的勾當(dāng),又著實打了勝仗,流出的血咬牙忍痛也得割放出來不是?”兩個阿哥見他這般苦相,一笑聯(lián)袂而去。
和珅這才出午門左掖門忙“正事”。劉全已經(jīng)等在外頭,兩個人將六七十名回族婦人篩了粗籮過細(xì)籮,撥拉來去精心挑選,又叫了王廉和芍藥花兒出來幫著“斟酌”,看了相貌端詳腰身,摸腳捏手的也自占了點空便宜。只可嘆這些女子,在西域和卓部也都是金尊玉貴的大家閨秀,一旦淪落萬里艱辛押解到此,由著虎狼士兵呵斥撥弄、滿腹悲凄聽小人作踐蹂躪……足用半個時辰這才停當(dāng),和珅又密密細(xì)細(xì)和兩個太監(jiān)嘰噥一陣子,看著押進右掖門這才離去。
辦完這件事,和珅又趕到戶部會議,聽銀錢出入賬,安排派人和工部聯(lián)絡(luò),踏勘金川筑路的事,說了漕運議河防工銀,連聽回事兒帶指示,天已經(jīng)黑了。因劉全管著圓明園園工,他不在,許多事議不上手,只問:“是誰把工銀減了五厘?”他本來和顏悅色的,已經(jīng)有人背后說他“一團和氣”,突然變了臉。眾人都是一凜,許久才有人笑道,“是劉總管……”
“劉全?為什么?”
“承德外八廟幾個喇嘛寺佛上貼金,戶部現(xiàn)銀短著,戶部和工部幾個司商量了一下,現(xiàn)在天氣暖和,園工柴炭上銀子要減下來。請示劉總管,他點頭了的。”
“你們?nèi)杖找娢,這么大的事為什么不說?”
和珅的臉在燈下顯得又青又黯,啜著又苦又澀的釅茶掃視眾人,說道:“不行,短了的五厘下個月補上!我聽說園工飯食上頭也減下來了,五天一肉——不行,還是原來尤明堂手里規(guī)矩,三天一肉,咸菜稀飯饅頭管夠!這是什么工程?不怕工人使壞么?他們花樣門道多著呢!大梁頭兒上給你弄個風(fēng)口兒,外頭大風(fēng)一刮,風(fēng)哨兒響起,殿里頭聽著一片鬼哭狼嚎;墻里頭魔鎮(zhèn)你,塞些亂七八糟的五鬼紙馬什么的,或者空洞砌進一盞燈去,住進去的人合眼做惡夢睜眼睡不著……發(fā)作出來你到哪查案子?你們忒貪心的了,這點銀子也要刮,要出大事兒的!”
眾人已是聽得目瞪口呆,內(nèi)中有個尖精人驚訝地叫道:“和爺真不含糊!連這些您都懂……我說我那新宅子住進去,每天半夜里跟有人下樓梯似的,東響一下西響一聲,嚇得人睡不寧!這么說沒準(zhǔn)就是匠人們做的手腳!”
“那你一定虧待了匠人。”和珅冷冷說著立起身來,“上梁時候玩幾手,要屋子里鬧鬼響動易如反掌!回去請工匠吃一席,請他們拾掇一下吧。”說著離座出門升轎回府。
大轎一落,和珅呵腰出來,便見劉全帶幾個家人迎上來。和珅一臉不快,見門首廊下堂房天井到處燭火煌煌,揚揚下頦問道:“不年不節(jié)的,這是鬧哪一出?顯擺我們有錢么?”
“哪的話呢我的爺!”劉全笑道,“今兒什么日子爺都忙忘了——是十公主的生日!大太太進去賀了,娘娘又派嬤嬤賞了許多頭面首飾玩藝兒。海寧大人打奉天也送的有禮。還有內(nèi)務(wù)府的蘇凌阿、吳省三、李潢、李光云幾個,這會子還在議事廳里等您下朝呢?”和珅怔了一下,才想起馮氏說的金佳氏貴妃有意將十公主許給豐神殷德的事,原想女人們閑話兜搭,差不多都忘了。誰知竟認(rèn)了真——這么說至少是太后皇后也點頭了的,蘇凌阿他們趕著趁熱灶窩兒也是常理,他咧嘴一笑,腳步輕快了許多,瞥一眼議事廳檐下琳瑯滿目的禮品幾步跨進廳中,蘇凌阿幾個人早已起身,齊都打千兒迎接,一個個笑逐顏開“和爺吉祥”“中堂大喜”“乘龍攀天”一片聲嘈嘈。
“這是皇家雨露,和珅蒙恩沐浴而已。”和珅大大方方坐了中間,看看幾個人,原都是內(nèi)務(wù)府雀牌桌子跟前好友,如今一個個奴顏卑膝在自己跟前打磨旋兒,不覺有幾分得意,卻不肯落了寒傖相,手?jǐn)[著,一付雍睦貴重氣度笑道:“諸位請坐,你們來的正好。方才在戶部會議修園子的事。你們都在園子里管工監(jiān)督,正有些事要安頓給你們。”他指了指門外,“那些東西都是你們送的?”
四個人都笑呵呵坐著,聽他問,末座的李光云半欠起身子,雙腿直要站起來似的雙手搖著,說道:“我們四個誰也沒送禮!卑職們都是懂規(guī)矩的,和相上回訓(xùn)斥了,還敢再犯?那都是部里幾個司曹官兒帶來的,劉全不肯收,暫時放著聽您處置的。”蘇凌阿吳省三和李潢也都笑著說:“不敢。”
“這就對了。”和珅說道?纯催@四個人,李光云干筋伶仃尖嘴凹顴像只猴子,吳省三蘇凌阿肥得像肉團堆在椅上,只有李潢形體端正些,卻又是雙斜眼,不禁失笑,忙又換了正容說道:“園工是肥得放屁冒油的差使,多少人紅著眼盯著,大小事情不留心叫人揪住了,我也護不了諸位。單是你們四位管的工,每年要過手兩千萬銀子的吧?工程上頭用多少、采辦上頭支用、人情上頭的是多少,你們有數(shù),我大概也不是瞎子——劉全你也進來聽我說!”他招了一下手,“工銀三分降到二分五,可以算一筆賬,三十萬工匠,是能省一千五百兩銀子,一年下來也就五十萬。這點銀子賬上哪里動一筆騰不出來?非要從匠民伕牙縫里擠?——這都是背井離鄉(xiāng)窮得掉渣的災(zāi)民饑民,也好意思狠心榨他們的?要知道這里不是外省,也不是京師雜居市民,他們就在禁苑里做活計。明日皇上就要進園子,比如說有那么幾個不怕死的,攔輿告我們一狀,輸贏不去說他,是個什么聲名臉面?兄弟們啊……不能見小忘大!”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jù)有情也有義,幾個人都吃茶賓服。蘇凌阿道:“和大爺訓(xùn)示的真是至理名言,我們是忒見小了,錢灃說是清官,一株樹賣給我們就一百萬!他不黑心么?大家氣不忿,就生出了這辦法。好在只想試試,沒敢把話說絕,明日一早進去,召集各總工頭說話,銀子已經(jīng)到了,還照數(shù)兒發(fā)!”劉全道:“放個風(fēng)出去就是了,這邊剛有點風(fēng)聲,那頭立馬就改正,倒像我們真想黑吞銀子似的!”
“一棵樹一百萬,要看什么樹,長在哪里道路多遠(yuǎn)。”和珅情知錢灃高價賣樹是籌銀子疏浚洱海興修水利,卻不肯向眾人解釋,只道,“此人自愛得很,我估算過,真的比雍和宮釋尊像還要高大,從橫斷山里運過來,一百萬緊打緊的?梢栽俳o他加十萬工匠補貼,我在信里說明,不要往戶部掛賬了。”
這里的人都是他的貼己錢樹子,誰都知道錢灃和珅不是一路人,聽他這般關(guān)照,不禁都發(fā)愣。只有劉全算得和珅真正知己,立時知道他是用倒鉤刺兒鉤魚。看著他笑瞇瞇的,心里暗驚:“笑里藏刀,這把刀可藏得真深!”
送走客人,和珅才覺得肚餓,見長二姑帶丫頭出來,笑著道:“請弄點吃的來,午飯也沒好生吃呢!”正說著,吳氏提著個食盒子來,碟子碗一一布著,對和珅笑道:“都是你愛吃的幾樣小菜,也不知道你什么時辰回來,放熏籠子上頭溫著,你嫌涼,就再給你回火溫溫。”和珅取過饅頭大口價便是一啃,又送一片牛肉鼓著腮幫子嚼著,嗚嚕不清笑著道:“不涼……這些活計叫翠屏她們做就是了。”長二姑道:“翠屏她們收拾了一天房子,李家大姐母女要搬過西院住,久不住人的地方了,要打打醋炭祛邪,弄得潔凈些才使得。”
“李家大姐”就是李侍堯收留的孤寒母女,在揚州她原是知府靳文魁的如夫人,落難受過和珅周濟,又流落京師被李侍堯養(yǎng)護,有這些淵源,官場上頭聰明些的都有“留一手”的作用,所以和珅又接了她來,也有個“救人救活”的意思在里頭,一邊扒飯一邊說道:“那是宦家落難之人,兩個人能吃我們多少?千萬不要委屈了人家……上回去見她,她想出家,我說但有修行心,未必一定進庵子。給她設(shè)個小佛堂燒香念經(jīng)就是了。月例銀子……就比著翠屏兒吧!”又問,“太太睡下了沒有?”
“這會子才想起太太!你和他們說話,太太就吃藥睡下了,這位小賀先兒的藥看是來得慢,其實管治病,一里一里好起來,太太白天還出來料理家務(wù)了呢!”長二姑笑著,又道,“那邊園子?xùn)|那塊地聽說有二頃,蓋起宅子來比王府王宮還大呢,我們和家可不也有個大觀園?里頭修座家廟,李家姐姐進去,又多了個妙玉。你這人福氣可真不小!”
她雖笑著說,和珅聽未已帶了醋味,放下筷子用毛巾揩著手臉說道:“康熙爺手里有個中堂叫索額圖,能耐功勞都比我大。他自己信天主、太太信佛、兒子信道士,一家子自己就團弄不到一處,太太又是有名的醋壇子,索額圖稍和哪個丫頭沾沾手,府里就如翻了天似的,外頭鬧得滿世界,讓皇上也瞧不起。趕到抄家她才知道她平日不對,是砍這個家的樹根子,苦惱得在圈禁院里整日瘋瘋癲癲,口里只是說‘老爺你愛誰就是誰……我不管……你信天主我也信,打我左臉給右臉……’你們道那是好滋味?”眾人從未聽過這段故事,靜靜品嚼其中意味時和珅卻又一笑抹開了,“家事和外事興,我能在外頭安心辦差,全仗你們這些當(dāng)家人里頭維持得好。我在外頭風(fēng)光,你們越發(fā)安福尊貴。這是里外相輔相成的事兒,許多人他就不懂。像紀(jì)曉嵐,誰有他才學(xué)好?外頭出了事,家人們也起了反,看要命不要命!你們向來明白,我這不過是囑咐著警惕些兒,那邊新宅子畫出式樣來給我看,要請藏密喇嘛也要請高手陰陽先兒看,如今有十公主這事,地方大些闊綽些也無妨的。我一直不讓北地腳壘墻,就為那里緊鄰著圓明園,太扎眼了要招是非,你們明白么?”說著一笑起身,道,“明兒還要陪皇上去圓明園,今晚早些歇了罷……長二姐你回去,今晚把莊頭們送的禮單理理,明晚回來合計一下,用你的名字寫信出去,我有話要交待的。”說罷,意味深長地看長二姑一眼。
長二姑臉便覺一紅,和吳氏等幾個女人帶著一群丫頭仆婦退了出去。和珅留下了劉全,問道:“外頭廊下那些禮都是誰送來的?”劉全笑道:“我也記不得,總有二十幾個人吧……都是部里的閑曹京官,大約想放外任的意思。”“除了外官的冰炭敬,京官的禮一概不收。把名單給我,該給人辦的事,退了禮也要辦。”和珅覺得困上來,打著呵欠道:“走路撒土,好歹得迷迷旁人眼睛,我方才跟他們說了工錢還要漲回三分去。要知道,多少眼盯著我這位子呢!錢糧的事原來是于中堂管,從他手里過我手,他就未必如意——就這個人就夠你防的!”劉全道:“是,我都記下了!是得提防著這老爺,總看不對勁似的。昨個兒他還去了園子、在雙閘口那轉(zhuǎn)悠一陣,問工人這料多少錢,那磚瓦石灰石料從哪運來,可不是‘關(guān)心’著咱爺們的么?我聽貢院丁秀奇說,于中堂問過他,和中堂來貢院勤不勤,又打聽著明倫樓修耷動用的哪筆銀子,說:‘銀子還是應(yīng)該都攏到戶部統(tǒng)一調(diào)撥,幾塊里各有各的賬,亂擺弄,容易出漏子。’撂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走了……”見和珅聽得直了眼,仍舊習(xí)慣地盯著燈,像是發(fā)現(xiàn)了燈臺上爬了什么蟲子似的,劉全一笑:“爺沒別的事了吧?”
“?唔……”連問兩遍,和珅才醒悟過來,一笑說道,“我又走神兒了。這個于敏中不哼不哈,要尋我的不是了,你說他像錢灃,其實他們根本不是一路。錢灃有心計,是個正人;于敏中是要把別人都踏下去,獨領(lǐng)朝綱!主子英明,他裝張居正,主子軟些兒你瞧吧,準(zhǔn)是個曹操!”劉全道:“爺小心著他就是了。我聽乾清門小蘇拉太監(jiān)王保勝說,于中堂賞太監(jiān)銀子大方得很,皇上一舉一動他坐府里就都知道了。每次去都問皇上進膳進的什么膳,哪個太監(jiān)侍候,誰當(dāng)值記起居檔,誰侍候衣帽,誰管給皇上送書——吃喝拉屎的事他都打聽!他敢情想著等皇上身子不爽,來一手逼宮戲么?”
和珅聽著噴地一笑,說道:“你頭里不是腦汁子,是尿!說曹操是指他沒忠心,稱兵逼宮的人大清還沒生出來呢!這人和阿桂兩張皮兒,劉墉也不附和他,福康安也和他滿擰,他能做什么大事?他扳李侍堯紀(jì)昀利用我,現(xiàn)在又向我下手了——別心疼銀子,他結(jié)交太監(jiān)的事給我查清楚再說!”他輕松地舒一口氣,說道,“你也歇著去吧,叫吳姐兒把送禮的名單兒送來,明天一定退回人家。虧你還是老江湖,兔子不吃窩邊草都不懂?”
劉全退出去了,一陣陣帶著花香的夜風(fēng)不涼不熱撲簾而入,搖得燭臺上燈苗兒不住跳躍生姿,和珅一身松散,趿著鞋踱著步,心里不住揣摩于敏中這個人,他親眼見過紀(jì)昀和于敏中對對聯(lián)兒,他出的聯(lián)子再刁鉆,紀(jì)昀都能應(yīng)口對出來。紀(jì)昀出的,每一次都叫他張口結(jié)舌,可皇帝親口告訴他,于敏中是個述而不作的,埋沒了的大才子,才華敏捷又是什么腹笥甚廣的,不亞于紀(jì)購——原來竟時時刻刻探聽著皇上動靜,皇帝讀什么書臨時用的功!……撫著微微發(fā)燙的腦門子,和珅不禁一個微笑,訥訥自語道:“做的過分了,我不能學(xué)他……”
“什么做的過分了,又是你不學(xué)他?”忽然門外有人笑道,接著吳氏一手拿著禮單子,一手挑簾進來,把單子放桌上,笑道,“一大早天不明出去忙了一天,耗心費神的還不夠?一個人著了魔似的在屋里念念叨叨……”
和珅手托下巴取過禮單,漫不經(jīng)心地瀏覽著,說道:“沒聽相書里說的‘自語者富’?自言自語的人總是有余錢兒……這個單子上的人名兒太多,我也記不全。明兒抄一份子,禮退還給人家,他們無非想放外任,回頭我關(guān)照吏部一聲就是了。”說著不住打量吳氏。
吳氏剛洗過澡,換了一身棗花蜜合色褂子,套著石青裙,一絡(luò)烏云般密密的發(fā)髻松松垂在肩后,配著白生生的脖項,雪白的褂子里兒翻著,一手擎著剔燈棒兒挑那蠟燭,口中說道:“他們哪府不收禮,也忒小心過逾的了。不收禮還給人辦事兒,你可真是孔圣人托生——你怎么這么瞧人?”她掠了一下鬢,自己上下看看,臉一紅道,“你這人,賊似的!”見和珅上來,動手動腳摸乳探胯的,一啐笑道:“開著門,也不怕人瞧見——翠屏兒就在西院,你還找她去吧!”說著一啐身子一扭,和珅忙回身關(guān)了門,嬉著臉回來摟著吳氏就做了個嘴兒,張忙著解了裙帶又解褲帶,自坐了椅上,抱吳氏騎在身上,口里親媽親姐姐叫著親著咂嗚不清,吳氏已被他揉搓得滿臉?gòu)杉t釵橫鬢亂,見和珅敞了懷,又撕自己鈕子,貼胸相對緊抱成一團,那活兒熱炭硬硬地頂著下身,由不得也是欲焰如熾,一手伸下去把捏著,頭垂在和珅肩邊用手捶了一下他的背,小聲吃吃笑道:“你這人真啰唣,這么多花樣兒的……哪里像個宰相,倒似個行院里的大茶壺王八頭兒,偷女人的積年……”
“不錯,是個王八頭兒……你捏著的就是……”和珅在吳氏呀呀氣喘中淫笑,“如今天下官兒都是王八,我自然是王八頭兒……你猜猜萬歲爺這會子做么子?”
“……我不知道……”
“也在做這事兒呢……海蘭察這日鬼靈精兒弄了幾十個女人貢上來,我給皇上選了幾個……唉呀呀,你不知道有多標(biāo)致!我選她們隔衣裳摸摸大腿,手里到現(xiàn)在還滑膩膩的呢……”
和珅說著便咽口水,使勁在椅上蹭蹬縱送,吳氏被他待候得情熱之極,口里說道:“你不是好人……調(diào)唆著主子也……你防著點子,他六十多歲的人了,夾色傷寒了,娘娘剝你的皮……”和坤扳著她雪白的肩膊雞啄米似的狂吻,含糊不清地說道:“你把心放得穩(wěn)穩(wěn)的,皇上壯實著呢……我看現(xiàn)今宮里那些老嬪妃,沒一個中皇上意的,外頭也沒有能說知己話的,走動幾步都一大群跟著。沒有女人,男人辦正事也是沒精神呢……”
吳氏不再說話,軟得一堆肉似的半昏半醒貼在和珅光滑堅實的身上。一時元陽泄盡情致闌珊,又勉強溫存一番才各自起身,吳氏掩襟系褲,羞得背著臉小聲道:“當(dāng)著燈光菩薩,這算怎么回事兒……聲音也忒大的,外頭人也聽得見的。”和珅笑著整頓裝束,說道:“這府里我就是皇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誰他媽敢放個屁,我叫他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聽見了——聽見了有什么,那叫云雨之聲,雅著哩!”“嘴臉,還‘云雨之聲’呢!”吳氏已是容光煥發(fā),坐了小心扣著項間鈕子,撲哧一笑說道:“那聲音難聽死了,直就是狗話油鐺!”她像想起了什么事,瞅著地面沉默下去,許久,嘆息一聲道,“我覺得我變了,這么著下去,會變成啥樣兒,連我自己也說不清。反正……反正越發(fā)不像個人了……”說著低垂了頭。
“天下大家子都這樣兒,你別這么想。”和珅剛要笑,又止住了,上來摟著她肩頭道,“到哪山唱哪山歌嘛……你吃齋念佛恤老憐貧的,誰敢說你壞?就跟我好,那也是前世緣分,你又沒偷別人漢子……”說著用手指給她抹淚兒。吳氏一掙身子啐道:“你是我漢子么?”和珅也是一嘆,說道:“不跟你來往,你寂寞我也寂寞,納進房里公明正道的,我也想過?稍蹅冊瓉砭褪嵌饔H,反倒不如這么著體面——倒像你當(dāng)初救我,是貪圖什么似的……我如今位置,在外頭時時要防著人暗算,也要整得別人不敢打我的主意,皇上的差使不能辦砸,得處處揣度著圣心行事,還不能叭兒狗似的一味搖尾巴,也要顧及自己尊榮臺型兒……吳姐,你想想這難不難?再說……”他噏動了一下嘴唇,覺得礙難啟齒,便住口吃茶,注目看燈。
吳氏聽得入神點頭,見他忽然打住,轉(zhuǎn)臉兒一笑,說道:“說得好好的,怎么忽拉巴兒就啞巴了?我聽著呢!怎么又發(fā)呆了?”
“是這樣,”和珅回過神來,愛撫地伸手撫摸著吳氏臉頰,輕輕揉捏著,柔聲說道,“官場宦海風(fēng)波不定,誰也難保一筋斗一個倒栽蔥……你在外頭可以替我保管一點家底子……你看紀(jì)曉嵐,還有國泰,連同前頭張相國都抄過家,都沒有誅連到親戚,你這樣的更安全,也給我留了后路……”他雖微笑著,聲音像柔絲從遠(yuǎn)處輕輕飄來一樣,眼中忽悠閃著碧綠的光,吳氏聽得身上打了一個寒顫,聽他說“萬一我也有——”忙伸手捂住了他口,在他頰上印了一吻嗔道:“沒那日子不許胡說——有那一日我就黑吞了你的錢!”和珅一笑,說道:“那也比查抄出來辦罪強,也沒便宜了外人!你也不敢那么做,負(fù)了我的恩,自然有人治你,還得防天陰打雷龍抓了你……”他指指搭在桌角的袍子,又壓低了聲音,“那里頭有幾張銀票,一百多萬吧……先在你那里放一放,別入賬……等我說話悄悄換成細(xì)軟藏起來……”
吳氏看了看袍子,忽然覺得有點恐怖:這主兒也太能摟錢,太膽大了的……她膽怯地摸摸袍子,只一觸就縮回了手,小聲道:“爺……錢多少是夠使的?得住且住見好就收吧……沒看他們一個一個都栽倒了?”
“這個你就不懂了,”和珅笑著湊過來攬她在懷里,手伸衣襟下一遍又一遍在她雙乳間溫軟的腹皮上滑動著撫摸,“皇上老了精神不濟,滿朝都是貪官小人。就不是小人,想整治我的也就不少。那些整我的拳頭沒到身上就軟了,你知道為什么?——我朋友多,耳目靈,手腳比他們快!沒有錢喂著,成么?錢越多,差使越多權(quán)越大,我就越安全!這都是下頭有罪官員繳了贖罪銀,又塞我起復(fù)調(diào)缺的,我不收不但白便宜了別人,還落個刻薄笨蛋名聲兒。我從不索賄,不能辦的事辦了留尾巴的事都不辦,只栽花兒不種刺兒。錢灃在山東就查過我的事,又查到我順義的莊子,都察院朋友知道了,寫信快傳過去,我當(dāng)著劉墉說閑話,說皇上賞的莊子也點了這一處,他也就偃旗息鼓不言聲了。有些人到處伸手,什么錢都敢要,為錢不怕得罪人,一對景兒他就翻身落馬,一敗就四面楚歌,這都是自不量力,不量力而行——比不上我這跑江湖的會想事,怎么會不垮臺?一個我離皇上近,燈下黑,一個我不吝嗇,輕財好朋友,誰瘋了犯痰氣,摔雞蛋砸石頭!”他的手忽然移到吳氏小腹下腿間捻了一把:“——就像這塊兒,籬笆扎得緊,野狗鉆不進!”
……吳氏被他溫存得渾身舒坦,癢癢得格地一笑返身摟緊了和珅。和珅抱起她向里屋走,兀自聽她吃吃笑個不住……
和珅前半夜折騰人道,又和吳氏喁喁商量立業(yè)家道,因惦著陪駕去圓明園的事,朦朧胡亂一鼾就醒過來,聽外間議事廳自鳴鐘四響,見吳氏睡得孩胎,不言聲便起身披衣。他一動,吳氏便驚醒了,也忙穿衣,口里自責(zé)道:“說睡個蒙星兒就起來的,還是睡過頭了……”和珅見她手忙腳亂,笑道:“別怕,這會子沒人來。有人來就說我剛叫你過來的。”吳氏道:“不為這個,我和妮子睡里間外間,怕她知道,她也大了——”說著便向外走。和珅只是笑,也不再留她,看著門外影子去遠(yuǎn),咳嗽一聲正要叫人,見長二姑提著盞燈進來,一笑說道:“好么,管家娘子來了,這么早的!”
“是想起件事來。”長二姑放下燈籠,大約外間凌晨天冷,搓著手笑道,“福長安家太太昨日過來看太太,總覺有什么事忘了似的——今兒可不是傅公爺夫人的生日?只是她喪服不滿,不知道這禮兒該怎么遞?還有二十四福晉的妹子——就是上回你見了流涎水的那位——孩子過百日,老佛爺身邊彩卉云香幾個大女官,月敬銀子你說要加,加多少?秦媚媚上回笑著說太監(jiān)不如宮女,這不是計較上來了么?要不要也打發(fā)一下?”……她又說了十幾個人,和珅都沒見過,都是近支王府里的體面得用人物。
和珅扣著巴圖魯背心上的鈕子,微笑思索著聽她講,要了水漱口,又吃幾塊點心,這才說道:“太監(jiān)一律不送禮,這要定成規(guī)矩,明白告訴他們。宮女月例敬銀也要說明是太太孝敬,叫她們密著點。有些大太監(jiān)來府傳旨傳懿旨,多給茶錢就是,官女月例加……三成就好。棠兒太太這禮萬不能薄了——這沒有什么居喪忌諱,她只有歡喜的,送她一萬銀子的禮,外加黑龍江將軍送我的那付盔甲。別的人你裁度著辦就是了。難道我還查你的賬?”
“公爺太太生日,送盔甲做什么?”長二姑不解地道,“你這人越來越玄乎了。”和珅一笑說道:“你忘了福四爺在前頭打仗,那是她的心尖子!”見長二姑發(fā)愣,上去在她涼涼的臉頰上親一口,小聲道,“我去了,心肝兒……該怎么辦你就做主辦去……今晚去你那兒……”
長二姑飛眼看看院外,臉一紅啐道:“沒良心的,一股女人味兒,還不知昨晚和誰……”她順手從和珅肩頭拈起一根頭發(fā),撇嘴兒笑道:“我看像吳姐兒的呢……”和珅扳過她臉又親一口,也不答話,笑著去了。
和珅趕到西華門,天色尚未亮透,看表時還不到卯初。這里地面開闊,下來大轎,北面海子漾過來的風(fēng)浸涼寒濕的,激得身上打了個顫兒,原來昏昏暈暈的腦子頓時清醒得眼亮心明。其時宮門已經(jīng)啟鑰,但上早朝的還只和珅一個,孤零零站在石獅子旁,向東看,宮門里邊燈廊縱橫交織,宮闕樓亭側(cè)影像窗上剪紙般貼在泛了魚肚自的天空上,沿宮墻南北壁前也都懸著燈,下頭釘子般侍立著善撲營的軍校,一動不動的,頗似陵闕墓道上的石頭翁仲。西邊木石料場已經(jīng)騰成一片廣場,坦坦蕩蕩的空地上似乎有薄霧,遠(yuǎn)處的居民房舍都看不清楚,倒是西北方向海子一帶水色清亮,搖曳不定的波光里透著垂楊柳婀娜擺動的枝條,姿態(tài)風(fēng)情綽約萬端撩人游思……再向北是一片桃林,那是看不見的了,但正是桃花盛開怒放時候,濃郁的花香隨著風(fēng)一陣陣卷漫過來,清涼甜香十分宜人。和珅想著乾隆說他“不雅”,此刻景物心情要放紀(jì)昀身上十首詩也作出來了,偏自己就不能!他揉頰捏眉的搜索枯腸,發(fā)狠要作首詩,無奈這種事再勉強也不成,越想有越?jīng)]有,憋了半日,終于失望地咽一口氣,不再作此妄想,踱回轎前,對府里跟來的家人道:“你們回去提醒著我,找一部曹寅編的《全唐詩》、李白的《蜀道難》、宋玉的《離騷》,還有詩韻的書我都要。”
家下人答應(yīng)著,身后卻傳來一個人的笑聲,和珅看時,卻是劉墉下轎過來了。和珅看著他一笑,說道:“今兒是你當(dāng)值軍機么?你笑我什么?我這幾年只顧了讀書,忘了學(xué)詩。想當(dāng)個雅人,要從此做起來呢!”
“從此做個雅人!”劉墉越發(fā)笑不可遏,“不遲不遲!”剛要解說《全唐詩》里就有《蜀道難》,《離騷》是屈原創(chuàng)著,宮里一群人簇?fù)碇藻瞥鰜恚傆腥鄠,大的年可弱冠,小的只有七八歲,都是皇室近室宗親黃帶子阿哥,由毓慶宮師傅王爾烈?guī)е统鰜。宮里規(guī)矩不許喧嘩,一個個小大人似的踢踏踢踏邁方步兒,一出西華門,這群阿哥炸了窩兒似的一陣輕聲歡呼,喊哥哥叫弟弟,“二叔”“三侄”渾招呼一氣,約釣魚的,請看戲的叫成一團,石獅子南邊等著的老仆長隨奶媽子丫頭也都像地里冒出來似的涌過來,各尋各的主子,拉的扯的抱的親的,哄著吃點心喝奶子的……什么頑皮樣兒都有,西華門外頓時熱鬧得牛馬市一般。和珅劉墉逼手側(cè)身笑著,看這群開鎖猴兒如鳥獸散,一齊向王爾烈拱手道:“王師傅辛苦,這群爺真夠難為你了!”
“二位大人來的早——其實爺們在里頭蠻守規(guī)矩,不勞費心的。”王爾烈微笑道,“我在遼陽當(dāng)過三家村先生,東家的蘿卜白米吃過三年,那才叫頭疼呢!學(xué)生頑皮,你打他兩下,東家臉上就帶出個‘不然’來……”他看樣子十分舒心順意,一邊說著,臉上都是開朗的笑容。和珅笑道:“我沒進過毓慶宮,這些爺犯過,王師傅也敢罰?”“打我也敢,昨兒莊親王的孫子就挨了我三戒尺,他和和親王的孫子綿倫背不上書來,還爭蟈蟈葫蘆,綿倫才六歲,我這板子就下不去,罰他跪在宮外太陽地里背一個時辰的書。”劉墉聽了只是笑,和珅卻暗自咋舌:莊親王還罷了,綿倫是乾隆嫡親侄孫,每次見著,乾隆都要抱起來溫存嬉逗的,他竟敢罰他的跪!王爾烈卻全然不以為意,對和珅說道:“毓慶宮工字殿東邊洗墨池子冬天凍得崩裂了,孩子們把睡蓮池子洗得滿池子黑水。我去問內(nèi)務(wù)府,說這月銀子還沒撥過來,再要錢要找你,這里剛好遇見——宮里書房能不能撥點常例,一個月三十兩就夠用了,給伴讀太監(jiān)掌握,有些零碎使用就不必那么麻煩了。”“銀子一到內(nèi)務(wù)府,他就是個刁難,那個臉色,要點錢就似掘他祖墳似的!”劉墉笑道,“上回我見王孝去給宗學(xué)要錢,真似孫子見了爺似的,說聲‘忙’,半截話聽不完抬腳就走。王孝氣得臉上沒有人顏色,掉掇著二十四爺世子過去,一耳光摑將去,‘爺’就變了孫子,‘忙’也不忙了,錢也有了。”
“宗學(xué)府那邊有口號,‘缺學(xué)錢,不困難,尋個阿哥打太監(jiān)。一巴掌二百兩,兩巴掌四百錢。若想八百三巴掌,一掌一掌都翻番!”王爾烈笑道:“這里毓慶宮不同,都是皇阿哥黃帶子阿哥,清華郁懋的身份,老師不能支使學(xué)生作養(yǎng)這種風(fēng)氣。”和珅道:“王師傅,這事我今天就給你辦下來。我準(zhǔn)不讓你為這些小事再來找我和珅。三十兩太少了,還不夠那起子黑心太監(jiān)跑腿錢呢!我按月給你撥二百,你派太監(jiān)去領(lǐng),若不夠,就時兒傳話給他們說,就說我說的如數(shù)給,可好?內(nèi)府誰敢在你跟前無禮,告訴我,我往死里揍他!”
他說得爽快干脆,溫馨體貼里透著矜持自重,毫無賣弄做作模樣,只如良友乍會執(zhí)手言歡那份真摯熱情,王爾烈只是領(lǐng)首微笑,劉墉智珠在握的人,也不禁疑惑:總看他油滑取巧,其實怕未必盡然的呢!此時晨光徹透已經(jīng)明亮,宮里小太監(jiān)抬著馬架子梯子挨個摘燈熄燭,王爾烈側(cè)身站在石階上,一眼看見王廉聳肩鷺步從里頭出來,便笑道:“二位是大忙人,皇上要叫進了。十五爺今兒在戶部會議,昨晚讓我查了幾部書的節(jié)錄,我也得趕緊去了。”和珅道:“十五爺和八爺上回說到張照和高士奇的字。我得了張照手書的《岳陽樓記》,還有高士奇抄的《七發(fā)》,紀(jì)老夫子鑒定都是真品!我們不便呈送,回頭送到府上,由王師傅代轉(zhuǎn)如何?”王爾烈一笑,說道:“你不便我就更不便了。這個他要照價付錢的,我可以代為轉(zhuǎn)告。想買,他自然就派太監(jiān)尋你了。”說罷一揖而去。劉墉見和珅咕噥了一句什么,問道:“你說什么?”
“這是正人君子……”和珅略帶悵惘說道,“沒什么……咱們進去吧。”二人遂跟著王廉直入隆宗門,見只有阿桂在軍機處門口和幾個章京說話,劉墉是進來當(dāng)值的,便徑進軍機處。和珅便知于敏中還沒到,見阿桂熬得眼圈黯青,寒暄幾句,知道他也要去戶部,也不再等于敏中,略說幾句“留神身子骨”的套話,便進來見乾隆。
- 三十四 入地牢明珠受酷刑 抗權(quán)貴劉華報君恩
- 乾隆皇帝
- 雍正皇帝
- 康熙大帝
- 第二十七章 世情澆漓新茶舊茶 授受相疑太上今上
- 第二十六章 臺灣善后冤殺功臣 王爵加身意氣消融
- 第二十五章 海蘭察稱雄八卦山 ?蛋惭獞(zhàn)諸羅城
- 第二十四章 畏禪讓權(quán)奸預(yù)籌謀 乘天威福公泛海流
- 第二十三章 掩貪行和珅理家務(wù) 官風(fēng)惡民變起臺灣
- 第二十二章 瑣小人奔走賣朋友 寂寞后病狂剪蒼發(fā)
- 第二十一章 驚流言福公謙和珅 秉政務(wù)颙琰善藏拙
- 第二十章 吳省欽欺友戲姍姍 ?蛋埠郎葜芄珡R
- 第十九章 虧空案阿桂遭斥責(zé) 襄陽道錢灃遇暗算
- 第十八章 十五王“學(xué)習(xí)”入軍機 乾隆帝政暇戲寒溫
- 第十七章 圍沙城掘地獲糧泉 困黑水清軍求援兵
- 第十六章 兆將軍進兵黑水河 尊帝令馬踏踹回營
- 第十五章 天真武夫飲茶吹!∵厡Ⅱ(qū)馳道析敵情
- 第十四章 宮闈不修帝后反目 學(xué)士遭遣謫戍西域
- 第十三章 理宮務(wù)皇帝振乾綱 清君側(cè)敏中遭黜貶
- 第十二章 佞幸臣導(dǎo)游圓明園 聰察主防微紫禁城
- 七 亂宮闈太子淫母妃 宴仲秋康熙祭上蒼
- 六十二回 蘇舜卿含冤歸太虛 劉墨林暴怒斥禽獸
- 齊宿瘤女
- 景公病水夢與日斗晏子教占夢者以對第六
- 伯夷列傳第一
- 卷一百三十六
- 魯季敬姜
- 卷一百八十三
- 一百二十九回 戀舊情雍正幸引娣 慰小妾允祉違圣旨
- 魏芒慈母
- 卷二百一十三
- 列傳第八十九
- 第十七章 聰敏
- 十三 張五哥君前訴冤情 十三爺府邸賞親兵
- 隋書卷三十九 列傳第四
- 列傳第二百二十五宦者一
- 卷二十八
- 三十四 入地牢明珠受酷刑 抗權(quán)貴劉華報君恩
- 第六章 潞河驛奸宄逞淫戲 瞞真情巧舌釋新憾
- 列傳第一百七十七
- 六十一回 稱名士偏遇大方家 探情人又見死對頭
- 景公逐得斬竹者囚之晏子諫第三
- 列傳第二百二十四外戚下
- 列傳第六宗室四
- 卷一百四十五
- 第三十一章 貴婦人慈心憫沉淪 帝乾隆雷雨理國政
- 列傳第二十 范泰王淮之王韶之荀伯子
- 景公問明王之教民何若晏子對以先行義第十八
- 列傳第一百七
- 列傳第二十
- 六十三回 鬧王府文士敢撒野 演陣法將軍忘形骸
- 卷七十
- 列傳第八
- 三十四 入地牢明珠受酷刑 抗權(quán)貴劉華報君恩
- 卷八
- 列傳第六十一
- 楚成鄭瞀
- 卷二十七 南中王門學(xué)案三
- 列傳第八十
- 第001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