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楊名時遭鴆毓慶官 不逞徒撫尸假流淚
弘皙好不容易熬到申未時牌散學,強按著心頭的驚悸盡量從容不迫地踱出東華門,招手叫過貼身太監(jiān)王英,低聲道:“你這會子去恒親王府和怡親王府,叫弘昇和弘昌立時過這邊來、就說得了幾本珍版書,請二位爺過來觀賞。”說罷登轎而去。一路上弘皙只是疑思:“在楊名時茶點里做手腳,當時機密得很吶……這小鬼頭怎么夾七夾八一口就說了出來?”他沉悶地撫著想得發(fā)熱的腦門子,楊名時“中風”前一天的情景立刻清晰地顯現(xiàn)出來。
那是冬至日過去的第二日下午,弘皙原說要到理藩院和光祿寺去查問旗人年例銀子,還有功臣子弟有爵位的祭祖賞賜發(fā)放情形也都要匯總兒寫折子奏報乾隆。過東華門時,他覺得身上穿的單薄,坐在轎上有寒意,想想自己在毓慶宮書房常備著一件玄狐大髦,別的太監(jiān)又進不去,只好自己下轎進內(nèi)來取。進了上書房,卻見學生們都沒有到,只楊名時獨自緊蹙眉頭坐在炭火盆旁沉思,弘皙一手摘下衣架上的大髦,順口問道:“楊師傅,你在想什么?”
“唔?”楊名時渾身一顫,仿佛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回頭見是弘皙,便道:“是王爺來了?——你來得正好,我給你看件東西。”弘皙見他臉色陰沉語氣沉重,也不見禮便向案頭走去,心里忐忑著問道:“楊師傅,到底出了什么事?”楊名時不言聲,順手取過一本窗課遞過來,說道:“這是弘晌寫的仿字,請過目。”
弘皙看了楊名時一眼,接過本子翻了翻,并沒什么異樣的毛病,楊名時道:“你把帖子抽出來,看背面。”弘皙依言,從雙疊紙夾縫里抽出帖本,卻是張熙手書的《石鼓歌》,也不見出奇,翻過來看時,亂七八糟橫抹豎涂的都是字,大的有核桃大,小的只蜉蟻大小。楊名時用手指在左下角指了指。弘皙仔細看時,一色端凝的蠅頭小楷:
辛卯庚午丁已丙辰何以自克!其理難明,當問之楊。賈士芳捉妖,有趣有趣……
下面濃墨還畫著幾個莫名其妙的符。弘皙頓覺頭皮一炸,從心底里泛上一陣寒意,顫著聲說道:“這不過是小孩子信手涂鴉,練字兒的……我看不出什么意思……”
“當然是有意思的。”楊名時冷冰冰說道:“這八個天干地支是當今的生辰,大約有人說它個‘相克’,弘晌偷聽了記下,想來問我。下頭畫的符我也不懂,去一趟白云觀,問問張正一我就能弄明白,別看字不多,其中有好大一篇文章呢!”楊名時毫不客氣揭破了這層紙,弘皙越發(fā)急得六神皆迷,雷驚了似的愣了半晌,結結巴巴說道:“是……是弘晌來問你的么?”楊名時搖頭道:“弘晌沒有問,是我茶水撒在本子上,這些悖逆字句顯了出來。倒是我叫了弘晌來問,支支吾吾地聽了不少話外之音。”
“他……他胡說了些甚么?”
“你自己做的什么事,要問我么?”楊名時突然提高了嗓門,“啪”地拍案而起:“不要忘了,我做過六年知縣!平素看你溫文爾雅,怎么心里存著這樣的念頭、你請的哪里的道士,或者信了什么邪教,膽敢弄這套玄虛?前車之轍尚在,允褆的故伎,你竟然照搬不誤!無君無父不忠不孝不悌,你是什么東西!你知道這是什么罪名么?趁早打點,把那行魔魅之術的妖人拿下,上一個罪己的折子,是你的圖新之道!”
聽著這毫不留情的質問和斥責,弘皙心膽俱裂,嘴唇劇烈地哆嗦著,渾身幾乎都要癱軟下來。楊名時也是氣得臉色焦黃。弘皙膽怯地試探道:“師傅,你說到這里,足見你的仁愛之心。前些日子幾個弟弟不知是誰,確實請過一個道士,說是府里后宅夜里有鬼哭,請他鎮(zhèn)祟的。我也沒見這個人,也不知道他們背后做了些什么。真的,楊師傅,你寬我?guī)滋,容我查一查來龍去脈……該怎么樣,我必定給你回話……”
“你真的不知道?”楊名時口氣松緩了一下,“這么大的事,他們能背著你?”“真的!”弘皙目光熠然一閃,忙又垂下眼瞼,誠摯地說道:“我起誓!說實在的,今天您乍說這件事,我真象晴天遭了霹靂。家父在世時,大伯直親王允褆就對他下過這份毒手。我雖是親王,也是讀書人,自古從來沒有用魔魅術能成就大事的,我就是笨,也不至于照搬伯伯那一手。這件事現(xiàn)在既出來了,我也不能容,請師傅寬限幾日,查清楚了一定嚴辦!”楊名時聽他含淚吞聲娓娓解說,心軟了下來,惻然嘆息一聲,說道:“照我早年秉性,這會兒彈劾奏章早就遞上去了。只現(xiàn)在我是你們的師傅,茍不教,師之惰。先前老理親王在世其實有恩于我,也真不忍見你們這一代再遭大劫。這是何等樣的大罪?又是君臣,又是手足,就忍心往死里治?”
弘皙“唿嗵”一聲雙膝跪倒在楊名時面前,叩頭道:“先生這話仁德之心,上通于天!”先父九泉之下實實是聽見了看見了……先生,我們家真的是再也經(jīng)不起這樣的波折了……”說罷淚如雨下。
“這怎么使得,快起來!”楊名時看看金自嗚鐘已近未正,連忙攙起弘皙,“阿哥們一會來了瞧著是怎么回事?”弘皙仰臉直盯盯地看著楊名時,“求先生恩典!誰作的孽,我必定處死他。只請不要驚動朝廷,這罪名株連的人太多了……您若不答應,我就跪這里。反正結局也一樣,聽朝廷公道處置……”
弘皙的如簧之舌終于軟化了楊名時———邊攙他起身,嘆道:“不但理親王府受不起這場浩劫,朝廷也不宜再折騰這類事了。王爺,我不上奏了,三天之內(nèi)你給我句回話,辦這事的下人要處死,那個阿哥起謀,要另尋理由請旨削爵,我就把這事爛在心里……楊名時平生不違心,想不到……”他搖了搖頭,仿佛咽一口苦澀無比的酒,攢眉不語。
但楊名時萬萬沒有料到,第二天自己就遭了毒手。連弘皙也沒有想到的是,弘晌那天中午放學沒回家,吃飽了點心,蜷著身子在熏籠旁邊的春凳上假寐,竟一字不漏的聽完他們的對話。
大轎平穩(wěn)地落地了。王英掀開轎簾,見弘皙猶自閉著眼靠在轎背上出神,小心翼翼地稟道:“王爺,到家了。昇爺、昌爺先到了,在門口候著呢!”
“唔”。弘皙慢慢睜開眼,多少有點迷惘地隔窗看看,呵著腰出來,看也沒有看弘昇和弘昌便進了倒廈大門,往書房而來。弘昇和弘昌對視一眼,沿超手游廊曲曲折折跟著進來。
理親王府是北京所有王府規(guī)模最宏偉、最龐大的宅邸。是康熙十二年開始,修建了十多年才建起的太子府,七十年來隨著主人幾起幾落,王府幾次修茸又兒次破落,如今是陳舊了,但結構規(guī)制還保留著允礽當年最鼎盛年代的模樣。正中銀安殿一帶自從允礽第二次被廢后便被封了,雍正初年允礽被釋后也住在現(xiàn)在弘皙書房后另辟的小院中。只這書房還是當年模樣,從大玻璃窗東望,便是高大灰暗的銀安寶殿和已經(jīng)結滿了黯紅色苔蘚的宮墻。墻頭和殿角上長滿了枯黃的衰草,在風中凄涼地瑟瑟作抖,似乎在告訴著人們什么。弘昇、弘昌進來,見弘皙望著外頭一語不發(fā),許久,才粗重地透了一口氣,弘昇便問:“二哥,您得了幾本什么珍版書?”
“和上回楊師傅見到的仿帖一樣。”弘皙倏地回身,他背對著光,臉色又青又暗,“如果弄不好,比楊名時還難對付。”
弘昇、弘昌兩腿一軟,就勢兒都坐在雕花瓷墩上,一時屋里死一般寂靜!弘昇臉色蒼白,細白的十指交叉揉捏著,倒抽著冷氣道:“藥是太醫(yī)阮安順配的,使的是安南秘方,是我親手……當時屋里屋外仔細看過,確實沒一個閑人!”說著目視弘昌。弘昌被他寒凜凜的目光鎮(zhèn)得一縮,忙道:“這是何等樣事,我敢跟閑人說:要告密,我不會親自去見訥親?”
“我也不疑你們這個。要是你們變心,早就出大事了。怕的是吃醉酒說夢話泄露了出去,現(xiàn)在看也不象。斷沒有一下子就傳到弘晌耳朵里的理。”他喃喃自語,想了一陣子,才恢復常態(tài),又把今天毓慶宮諸阿哥爭橘子的事緩緩說了,又道,“想得腦門子疼,也沒有想出個頭緒。我覺得不必費這個心了,最要緊的是當前怎么辦。”弘昇仰臉想著,說道:“二哥你私下怎么安慰他的?他怎么說?”“我沒敢直說,也不敢多送銀子。”弘皙說道:“給了他幾個金瓜子兒算是代弘皖賠他的不是,又許給他一個金絲蟈蟈籠。他到底才八歲,也就破涕為笑了,說自己說話不知道上下,也有不是。別的話沒敢再深談。”
弘昌是這三個阿哥里最年輕的一個,剛剛二十歲出頭,黑緞小羊皮袍子外套一件石青天馬風毛坎肩,一張清秀的臉上嵌一雙賊亮的小眼睛,十分精神。他原是怡親王允祥的嫡子,恰允祥去世那一年,誠親王允祉的兒子弘晟代父祭吊,弘晟當時年紀不過十歲,對這個十三叔的情分原本就淡,磕頭時孝帽掉在靈桌下面,也是小孩子好玩心性,他不用手去撿,頭在桌下拱來拱去要把孝帽套上。旁邊守靈的弘昌一眼瞧見,忍不住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允祉趕來奔弟弟的喪,恰見這一情形,也是淡淡一笑。為此,允祿具本參劾,雍正赫然震怒,將弘晟交宗人府禁錮,革掉允祉親王爵位,險些父子一同做了刀下之鬼;弘昌也因“居喪不戚”剝掉了貝子爵,徑由長兄弘曉承襲了怡親王爵位。因此,弘昌對允祿和弘曉也銜之次、骨,和為保奏允祉而被削掉了恒親王世子銜的弘昇一拍即合,上了“老主子”理親王弘皙的船。聽弘皙說完,見弘昇還在沉思,弘昌便道:“二王兄這么處置還是對的,弘晌家里如今精窮。他又是個孩子,一下子拿回許多銀子,反倒招疑。依著我看,這種有天沒日頭的事拖得越久越容易出事。想不出亂子,現(xiàn)今必須滅口:一是楊名時,二是弘晌。當斷不斷,總有一日東窗事發(fā),我們至少也要被永久圈禁!”他是有名的賊大膽兒,這樣兇殘的話說出來,臉色平靜得象剛剛睡醒的孩子,弘皙和弘昇都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似乎過了些。”弘皙無可奈何地嘆道:“楊名時是不得已兒,弘晌到底是骨肉,他還小……”
弘昇陰沉沉一笑,說道:“這是大清社稷歸還原主的大事,講不得私情骨肉。要看是不是該作,是不是能作。除掉一個楊名時我們手腳那么干凈,又冒出個弘晌。再下手弄弘晌,到底有多大把握?楊名時那邊好辦,阮安順走了第一步,第二步不聽我們的也不行。弘晌這邊,聽二哥方才講的,這毛頭小子似乎也沒有拿住我們什么把柄。二哥不便出面,我和弘昌多往他家走動走動。他就孤兒寡母兩個,缺的不過是銀子,周濟得他不窮了,估約至少不會拿這無根無梢的話得罪我們。若弄死弘晌,允褆一家就斷了根,萬一再出個紕漏,你就把金山搬給弘晌他娘,也堵不住她的嘴!”
“弘昇說的是。”弘曉原本方寸已亂,聽弘昇這么一解說,越覺得弘昌的話不可取,“弘晌的哥哥早死,侄子也是閑散宗室,本來人窮志短馬瘦毛長,再弄掉了她的兒子,窮極又到絕路,沒事還要生出事來,敢再加上有點影子?弘晌又十分伶俐,萬一不成事,我們真的連退路也尋不出來,那才真叫滾湯潑老鼠!我看除掉楊名時也就夠了。也是警戒弘晌母子,也告訴他們‘死無對證’,再加上銀子填,不至于出事。再說,殺一無辜而得天下即為不仁,我也真難對這弟弟下毒手。”弘昌一笑,說道:“哪個奪天下的不殺得血流成河,死的都是‘有辜’的么?——這是婦人之仁。我就佩服我的阿瑪和當年的十四叔,說做什么事從來不犯嘀咕——要不是你們說的有道理,我還是那個字:‘殺’!”
一陣料峭的冷風從檐下掠過,罘罳旁邊的鐵馬不安地晃動著,發(fā)出清冷凄涼的撞擊聲,三個兄弟望著外邊漸漸蒼暗的天色,一時都沒吱聲。弘皙的眸子閃著暗幽幽的光,象若明若暗的兩團鬼火。許久才喃喃道:“一看見這銀安殿,我就想起當年……阿瑪,那是多仁慈的一位太子,生生地被人暗算了!雍正不過是阿瑪手下的一個臣仆,篡改遺詔謀奪了江山,他自己暴死偏宮,焉知不是現(xiàn)世報應!弘歷(乾隆)憑什么安坐九重,不是靠了雍正么?唉,天意……天意真難知!”
就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子正過后,楊名時一碗湯藥被人灌了下去。
第二日凌晨,楊風兒過來侍候他翻身解手,發(fā)現(xiàn)他垂臉不語,靜靜躺著一動不動,和平日大不一樣,伸手觸時,鼻息全無。楊風兒渾身一激靈,兩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楊風兒整日侍候在楊名時臥榻側畔,隱隱覺得楊名時病得蹊蹺,但這里往來探望冠蓋如云,都是朝中當政大老,珍脈看病的又是太醫(yī)院的醫(yī)正阮安順,藥都是自己親口嘗了才喂楊名時的,心里縱然萬般狐疑,口中卻半句閑話不敢吐露。他心里沉了一下,想起楊名時身居高官終生坎坷,竟然就這樣撒手而去,不禁悲從中來大聲號陶痛哭,撲在楊名時身上,扳著肩頭哭叫,“大爺……你醒一醒兒……你不能就這么去了……可憐孃孃和弟弟,他們可怎么過話,。磕阈研寻,醒醒……嗬嗬……”
哭聲立刻驚動了里間的楊夫人,她是和衣睡著的,一骨碌翻身起來,揉著發(fā)瘀的眼便往外急走,正和剛剛搶進來的太醫(yī)阮安順撞個滿懷。楊夫人也顧不得這些,只連聲問:“是怎么了?是怎么了?”阮安順卻暴躁地說道:“不要哭!”幾步跨到楊名時跟前,一手把脈,一手翻開楊名時眼皮看了看,極敏捷地從懷中取出銀針包兒,在楊名時頭頂、耳鬢、前胸行針,密密麻麻扎下去幾十根。楊氏和楊風兒傻子似地站在一旁看,見阮安順號著脈,一會兒神情緊張,一會兒搖頭沉吟,許久,他驚喜地叫一聲:“有了脈象!夫人,請你把把看!”
“是么?”楊夫人急忙扶住丈夫的右脈,屏息凝神,果然慢慢覺得緩似靜水,細若游絲般微微搏動。楊夫人驚喜交集,正要說話,只見楊名時全身一顫,仿佛要把無盡的哀愁一吐而盡似的長長吁了一口氣,頓時脈息全無!她驚惶地看了一眼阮安順,阮安順卻什么也沒說,怔怔地收針,許久許久才道:“夫人,我已經(jīng)盡了全力。楊大人已經(jīng)……”他似乎很吃力地迸出三個字:“歸天了……”楊夫人頭一陣暈眩,頓時歪倒在丈夫的榻前。
所有的兇手都是怕見自己作惡的結果的,阮安順面色陰沉,忙命人扶起夫人,見楊風兒捶胸頓足哭得昏天黑地,他自己也閉上了眼睛。阮安順雙手合十喃喃念誦了好一陣梵經(jīng),才使自己平靜下來,說道:“把楊大人的脈案藥方都拿來,請楊夫人過過目,送到大醫(yī)院吧……”楊夫人恰剛醒過來,突然發(fā)了瘋似的撲過來,驚得阮安順急忙一閃,幾乎被她揪住辮子:“夫人,您,您怎么了?”
“你這安南佬!”楊夫人凄厲地叫道:“你不是說過名時不能說話寫字,性命不要緊的么?昨天他還穩(wěn)穩(wěn)當當,一夜里就歸天了……你們是怎么給他治的呀……”她身子一軟坐到地上,呼天搶地地哭起來:“名時名時……你這是何苦……從云南一回來你就答應我不做官的……我好命苦啊——”楊風兒在旁邊大放悲聲:“大爺呀……您不到該老的時候兒,怎么一句話不言聲就去了……”兩個孩子原來躲在里屋,也跑了出來,一家人頓時哭得亂成一團。
恰在這時候,弘昇和弘昌,一人提著一盒子宮點進院。駐足側耳一聽,二人什么都明白了。弘昌幾步跨進屋,先是怔了一下,丟了點心包兒痛呼一聲,“師傅!……”便撲到楊名時身邊。接著弘昇也跟上,都跪在楊名時面前捶床捫胸稽首叩頭。也虧了這兄弟竟有這副急淚,涕泗滂沱地訴說得有聲有色:“楊師傅……您在毓慶宮是最疼我們的……怎么就這樣撒手了!誰還肯再把著我的手寫字兒,教我們畫畫兒、彈琴?您還不到五十歲,朝廷社稷使著您的地方多著呢!老天怎么這么不睜眼……”
良久,二兄弟方收淚勸慰哀哀痛哭的楊家母子。弘昇說道:“人死不能復生。現(xiàn)在也不是哭的時候兒。我們?nèi)シA知十六王爺,得立刻奏明當今,阮太醫(yī)把脈案整理清爽交太醫(yī)院,這邊師母把屋里火撤掉,先不要舉喪,皇上隨后必定有恩旨的。”弘昌卻是別出心裁,說道,“我這輩子遇過十幾位老師,總沒及得楊師傅的。我們兄弟都知道楊師傅居官清廉,身后沒留多少錢財。師母您放心,兄弟們是要受恩蔭的,長大后必定會大有作為、光耀門楣。呃——我這里認捐一千兩,師母別嫌薄。學生多,七拼八湊的,下半世您也就不用愁了……”兄弟二人你言我語娓娓勸說,好一陣子楊夫人才止住了哭,勉強起身料理楊名時的后事。弘昇的心思比弘昌卻細密了許多,已經(jīng)走了幾步,回頭又對楊夫人道:“家里出這么大事,這幾個人怎么忙得過來?夫人要不嫌棄,回頭我?guī)┘胰诉^來幫著料理。我也有些賻儀要送過來的。”因見弘昌已寫了個認捐冊子放在茶幾上,也過來,在弘昌名字后恭整寫上“弘昇認膊儀一千兩。”
“全憑爺們做主。”楊夫人與丈夫成婚多年,楊名時多在難中,極少把她接到任上。她其實是個蟄居不出、毫無閱歷的婦女,此時早已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虧得弘昇弘昌這一點撥,她才慢慢定住了神,斂衽一禮說道,“待事情過后,我叫風兒帶著兩個孩子過去磕頭”。弘昌覺得弘昇熱心得過頭,上頭放著多少有權勢的阿哥,輪得到你來料理嗎?未及說話,弘昇又道:“這都是弟子該作的,有什么謝處?楊師傅生前的文稿是要緊的,請夫人整理一下我?guī)ァ煾档闹、文章我出資刊行天下。”楊風兒見楊名時大喪新出,兩個阿哥這么“及時”趕來,又這么親熱,見弘昇要文稿手跡,心中陡起疑云,遂道:“回爺?shù)脑挘覀兝蠣數(shù)奈母宥即嬖谖蚁渥永,這會子這么亂,恐怕騰不出工夫。稍等幾天事情過后,我親自送到府上。”
弘昇下死眼盯了楊風兒一眼,但楊風兒的話理由太充分了。他想了半晌才道:“也好。我是想編輯一下,沾師傅個光兒。你弄出頭緒給我也好。我不會白要師傅的稿子的。”弘昌見阮安順已帶著一大包醫(yī)案出來,怔怔站在一旁看,便道:“昇哥,咱們和太醫(yī)一道走吧。”
“二位爺,”在楊名時大門口,三人各自牽騎,太醫(yī)阮安順,卻不急于上馬,轉臉對弘昇說道:“給我的三千兩銀子不夠,請爺們再賞兩千。因為,因為我要回國了。”弘昇注視著這位醫(yī)術超群的安南人,說道:“兩千兩銀子不難,你到中國己學成名醫(yī),回你那蠻荒之地豈不可惜?”
阮安順上馬勒韁,望著遠處,說道:“我學成好醫(yī)生,卻變成一個壞人,我的媽媽會失望的。而且,誰也不能保證我會變成第二個楊名時!”說罷,他一抖韁繩縱馬而去。弘昇望著他的背影,獰笑道:“扣住他的老娘,他走不了。”弘昌卻道:“放他走吧,留在這里是個禍胎,我們還得想法子滅口。一步不慎,也就葬送了自己。”二人說著,見錢度騎著馬迎面過來,便住了口。
- 三十四 入地牢明珠受酷刑 抗權貴劉華報君恩
- 乾隆皇帝
- 雍正皇帝
- 康熙大帝
- 第二十七章 世情澆漓新茶舊茶 授受相疑太上今上
- 第二十六章 臺灣善后冤殺功臣 王爵加身意氣消融
- 第二十五章 海蘭察稱雄八卦山 ?蛋惭獞(zhàn)諸羅城
- 第二十四章 畏禪讓權奸預籌謀 乘天威福公泛海流
- 第二十三章 掩貪行和珅理家務 官風惡民變起臺灣
- 第二十二章 瑣小人奔走賣朋友 寂寞后病狂剪蒼發(fā)
- 第二十一章 驚流言福公謙和珅 秉政務颙琰善藏拙
- 第二十章 吳省欽欺友戲姍姍 福康安豪奢周公廟
- 第十九章 虧空案阿桂遭斥責 襄陽道錢灃遇暗算
- 第十八章 十五王“學習”入軍機 乾隆帝政暇戲寒溫
- 第十七章 圍沙城掘地獲糧泉 困黑水清軍求援兵
- 第十六章 兆將軍進兵黑水河 尊帝令馬踏踹回營
- 第十五章 天真武夫飲茶吹!∵厡Ⅱ岏Y道析敵情
- 第十四章 宮闈不修帝后反目 學士遭遣謫戍西域
- 第十三章 理宮務皇帝振乾綱 清君側敏中遭黜貶
- 第十二章 佞幸臣導游圓明園 聰察主防微紫禁城
- 七 亂宮闈太子淫母妃 宴仲秋康熙祭上蒼
- 六十二回 蘇舜卿含冤歸太虛 劉墨林暴怒斥禽獸
- 齊宿瘤女
- 景公病水夢與日斗晏子教占夢者以對第六
- 伯夷列傳第一
- 卷一百三十六
- 魯季敬姜
- 卷一百八十三
- 一百二十九回 戀舊情雍正幸引娣 慰小妾允祉違圣旨
- 魏芒慈母
- 卷二百一十三
- 列傳第八十九
- 第十七章 聰敏
- 十三 張五哥君前訴冤情 十三爺府邸賞親兵
- 隋書卷三十九 列傳第四
- 列傳第二百二十五宦者一
- 卷二十八
- 三十四 入地牢明珠受酷刑 抗權貴劉華報君恩
- 第六章 潞河驛奸宄逞淫戲 瞞真情巧舌釋新憾
- 列傳第一百七十七
- 六十一回 稱名士偏遇大方家 探情人又見死對頭
- 景公逐得斬竹者囚之晏子諫第三
- 列傳第二百二十四外戚下
- 列傳第六宗室四
- 卷一百四十五
- 第三十一章 貴婦人慈心憫沉淪 帝乾隆雷雨理國政
- 列傳第二十 范泰王淮之王韶之荀伯子
- 景公問明王之教民何若晏子對以先行義第十八
- 列傳第一百七
- 列傳第二十
- 六十三回 鬧王府文士敢撒野 演陣法將軍忘形骸
- 卷七十
- 列傳第八
- 三十四 入地牢明珠受酷刑 抗權貴劉華報君恩
- 卷八
- 列傳第六十一
- 楚成鄭瞀
- 卷二十七 南中王門學案三
- 列傳第八十
- 第001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