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四

列傳第四十四

梁簡文帝諸子元帝諸子

簡文二十子。王皇后生哀太子大器、南郡王大連。陳淑容生尋陽王大心。左夫人生南海王大臨、安陸王大春。謝夫人生瀏陽公大雅。張夫人生新興王大莊。包昭華生西陽王大鈞。范夫人生武甯王大威。褚修華生建平王大球。陳夫人生義安王大昕。朱夫人生綏建王大摯。其臨川王大款、桂陽王大成、汝南王大封、樂良王大圜,并不知母氏。潘美人生皇子大訓(xùn),早亡無封。其馀不知不載。

哀太子大器字仁宗,簡文嫡長子也。中大通四年,封宣城郡王。太清二年十月,侯景寇建鄴,敕太子爲(wèi)臺內(nèi)大都督。三年五月,簡文即位。六月丁亥,立爲(wèi)皇太子。

大寶二年八月,景廢簡文,將害太子。時景黨稱景命召之,太子方講老子,將下床而刑人掩至。太子顔色不變,徐曰:「久知此事,嗟其晚耳�！剐陶邔⒁砸聨Ыg之,太子曰:「此不能見殺。」乃指系帳竿下繩,命取絞之而絕。時年二十八。

太子性寬和,兼神用端嶷,在賊中每不屈意。左右竊問其故,答曰:「賊若未須見殺,雖復(fù)陵傲呵叱,其終不敢言。若見害時至,雖一日百拜,無益于死。」問者又曰:「官今憂逼而神貌怡然,未喻此意�！勾鹪�:「吾自度死必在賊前,若諸叔外來,平夷羯寇,必前見殺,然后就死。若其遂開拓上流,必先見殺,后取富貴。何能以無益之愁,橫憂必死之命。」景之西上,攜太子同行,及敗歸,船往往相失。所乘船入樅陽浦,舟中腹心并勸因此入北。太子曰:「自國家喪敗,志不圖生。主上蒙塵,寧忍違離。吾今若去,乃是叛父,非謂避賊。天下豈有無父之國�！贡闾殂豇Q咽,命即前進。賊以太子有器度,每憚之�？譅�(wèi)后患,故先及禍。承圣元年四月,追諡哀太子,祔太廟陰室。

尋陽王大心字仁恕,簡文第二子也。幼而聰朗,善屬文。中大通四年,以皇孫封當(dāng)陽縣公。大同元年,爲(wèi)都督、郢州刺史,時年十三。簡文以其幼,戒之曰:「事無大小,悉委行事�！勾笮碾m不親州務(wù),發(fā)言每合于理,衆(zhòng)皆驚服。太清元年,爲(wèi)云麾將軍、江州刺史。貪冒財賄,不能綏接百姓。二年,侯景寇都,大心招集士卒,與上流諸軍赴援宮闕。三年,臺城陷,上甲侯蕭韶南奔宣密詔,加散騎常侍,進號平南將軍。大寶元年,封尋陽王。

初,歷陽太守莊鐵以城降侯景,既而又奉其母來奔。大心以鐵舊將,厚爲(wèi)其禮,軍旅之事,悉以委之,以爲(wèi)豫章內(nèi)史。景數(shù)遣軍西上寇抄,大心輒令鐵擊破之,禽其將趙加婁,賊不能進。時鄱陽王范率衆(zhòng)棄合肥,屯于柵口,待援兵總集,欲俱進。大心聞之,遣要范西上,以盆城處之,廩饋甚厚,欲與戮力共除禍難。會鐵據(jù)豫章反,大心令中兵參軍韋約討之,鐵敗乞降。鄱陽世子嗣先與鐵善,乃謂范曰:「昔與鐵游處,其人才略從橫,若降江州,必不全其首領(lǐng),請援之。」乃遣將侯瑱救鐵,夜破韋約等營。大心大懼。于是二蕃釁起。

景將任約略地至盆城,大心遣司馬韋質(zhì)拒戰(zhàn)敗績,時帳下猶有勇士千余人,咸說曰:「既無糧儲,難以守固,若輕騎往建州,以圖后舉,策之上也�！蛊淠戈愂缛莶粡�,撫胸慟哭,大心乃止,遂與約和。二年,將遇害,遶床謂賊廂公王僧貴曰:「我以全州歸命,何忍相苦�！鼓艘娚涠鴼�。

臨川王大款字仁師,簡文第三子也。初封石城縣公,位中書侍郎。太清三年,簡文即位,封江夏郡王。大寶元年,奔江陵,湘東王承制,改封臨川王。魏克江陵,遇害。

南海王大臨字仁宣,簡文帝第四子也。大同二年,封甯國縣公。少而敏慧。年十一,遭左夫人憂,哭泣毀瘠,以孝聞。后入國學(xué),明經(jīng)射策甲科,拜中書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十一年,長兼侍中,出爲(wèi)瑯邪、彭城二郡太守。侯景亂,屯端門,都督城南諸軍事。大寶元年,封南海郡王,出爲(wèi)都督、東揚州刺史,又除吳郡太守。時張彪起義于會稽,吳人陸令公、潁川庾孟卿等勸大臨投之。大臨曰:「彪若成功,不藉我力;如其撓敗,以我說焉,不可往也。」二年遇害。

南郡王大連字仁靖,簡文第五子也。少俊爽,能屬文。舉止風(fēng)流,雅有巧思,妙達音樂,兼善丹青。大同二年,封臨城縣公。七年,與南海王俱入國學(xué),并射策甲科,皆拜中書侍郎。十年,武帝幸朱方,大連與兄大臨并從。武帝問曰:「汝等習(xí)騎不?」對曰:「臣等未奉詔,不敢輒習(xí)�！闺妨罱o馬試之。大連兄弟據(jù)鞍往還,各得馳驟之節(jié)。帝大說,即賜所乘馬。及爲(wèi)啓謝,辭又甚美。帝他日謂簡文曰:「昨見大臨、大連,風(fēng)韻可愛,足慰吾老年�！惯w給事黃門侍郎,轉(zhuǎn)侍中。

太清元年,出爲(wèi)東揚州刺史。侯景入寇建鄴,大連率衆(zhòng)四萬來赴。及臺城沒,援軍散還東揚州。會稽豐沃,糧仗山積,東人懲景苛虐,咸樂爲(wèi)用,而大連恒沈湎于酒。宋子仙攻之,大連棄城走,追及于信安縣,大連猶醉弗之覺。于是三吳悉爲(wèi)賊有。大寶元年,封南郡王。賊遣將趙伯超、劉神茂來攻。大連專委部將留異,以城應(yīng)賊,大連棄走,爲(wèi)賊所獲。侯景以爲(wèi)江州刺史。二年遇害。

安陸王大春字仁經(jīng),簡文第六子也。少博涉書記,善吹笙。天性孝謹(jǐn),體貌瑰偉,腰帶十圍。大同六年,封西豐縣公,拜中書侍郎。后爲(wèi)甯遠將軍,知石頭戍軍事。侯景內(nèi)寇,大春奔京口,隨邵陵王入援,戰(zhàn)于鍾山。軍敗,肥大不能行,爲(wèi)賊所獲。大寶元年,封安陸郡王,出爲(wèi)東揚州刺史。二年遇害。

桂陽王大成字仁和,簡文第八子也。初封新淦公。太清三年,簡文即位,封山陽郡王。大寶元年,奔江陵。湘東王承制,改封桂陽王。大成性甚兇粗,兼便弓馬。至江陵,被甲夜出,人謂爲(wèi)劫,斫之,遂失左髻。魏克江陵,遇害。

汝南王大封字仁叡,簡文第九子也。初封臨汝公。太清三年,簡文即位,封宜都郡王。大寶元年,奔江陵。湘東王承制,封汝南王。魏克江陵,遇害。

瀏陽公大雅字仁風(fēng),簡文第十二子也。大同九年,封瀏陽縣公。少聰警,美姿儀,特爲(wèi)武帝所愛。臺城陷,大雅猶命左右格戰(zhàn)。賊至漸衆(zhòng),乃自縋而下,發(fā)憤感疾薨。

新興王大莊字仁禮,簡文第十三子也。性躁動。大同九年,封高唐縣公。大寶元年,封新興郡王,位南徐州刺史。二年遇害。

西陽王大鈞字仁博,簡文第十四子也。性厚重,不妄戲弄。年七歲,武帝嘗問讀何書,對曰學(xué)詩。因令諷誦,即誦周南,音韻清雅。帝重之,因賜王羲之書一卷。大寶元年,封西陽郡王,位丹陽尹。二年,監(jiān)揚州,遇害。

武甯王大威字仁容,簡文第十五子也。美風(fēng)儀,眉目如畫。大寶元年,封武甯郡王。二年,爲(wèi)丹陽尹,遇害。

皇子大訓(xùn)字仁德,簡文第十六子也。少而腳疾,不敢躡履。太清三年,未封而亡,年十歲。

建平王大球字仁玉,簡文帝第十七子也。大寶元年,封建平郡王。性明慧夙成。初,侯景圍臺城,武帝素歸心釋教,每發(fā)誓愿,恒云:「若有衆(zhòng)生應(yīng)受諸苦,衍身代當(dāng)�！箷r大球年甫七歲,聞而驚謂母曰:「官家尚爾,兒安敢辭�！鼓肆鶗r禮佛,亦云:「凡有衆(zhòng)生應(yīng)獲苦報,悉大球代受。」其早慧如此。二年遇害。

義安王大昕字仁朗,簡文帝第十八子也。年四歲,母陳夫人卒,便哀毀有若成人,晨夕涕泣,眼爲(wèi)之傷。及武帝崩,大昕奉慰簡文,嗚噎不自勝,左右莫不掩泣。大寶元年,封義安郡王。二年遇害。

綏建王大摯字仁瑛,簡文第十九子也。幼雄壯有膽氣,及臺城陷,乃嘆曰:「大丈夫會當(dāng)滅虜屬。」奶媼驚掩其口,曰:「勿妄言,禍將及�！勾髶葱υ�:「禍至非由此�！勾髮氃�年封,二年遇害。

樂良王大圜,簡文第二十子也。大寶元年封。后入周。仕隋位內(nèi)史侍郎。

元帝諸子。徐妃生武烈世子方等。王貴嬪生貞惠世子方諸、始安王方略。袁貴人生湣懷太子方矩。夏貴妃生敬皇帝。自馀不顯。

武烈世子方等字實相,元帝長子也。少聰敏,有俊才,善騎射,尤長巧思。性愛林泉,特好散逸。嘗著論曰:「人生處世,如白駒過隙耳。一壺之酒,足以養(yǎng)性,一簞之食,足以怡形。生在蒿蓬,死葬溝壑,瓦棺石槨,何以異茲。吾嘗夢爲(wèi)魚,因化爲(wèi)鳥。方其夢也,何樂如之,及其覺也,何憂斯類,良由吾之不及魚鳥者遠矣。故魚鳥飛浮,任其志性,吾之進退,恒在掌握。舉首懼觸,搖足恐墮。若使吾終得與魚鳥同游,則去人間如脫屣耳。」初,徐妃以嫉妒失寵,方諸母王氏以冶容幸嬖。及王夫人終,元帝歸咎徐妃,方等意不自安。元帝聞之,又惡方等,方等益懼,故述此論以申其志。

時武帝年高,欲見諸王長子。元帝遣方等,方等欣然升舟,冀免憂辱。行至繇水,遇侯景亂,元帝召之,方等啓曰:「昔申生不愛其死,方等豈顧其生�！乖�帝省書嘆息,知無還意,乃配步騎一萬,使援臺城。賊每來攻,方等必身當(dāng)矢石。城陷,方等歸荊州,收集士馬,甚得衆(zhòng)和。元帝始嘆其能。方等又勸修筑城柵,以備不虞,既成,樓雉相望,周回七十馀里。元帝觀之甚說,入謂徐妃曰:「若更有一子如此,吾復(fù)何憂�！剐戾�不答,垂泣而退。元帝忿之,因疏其穢行牓于大合,方等入見,益以自危。

時河?xùn)|王爲(wèi)湘州刺史,不受令。方等求征之,元帝謂曰:「汝有水厄,深宜慎之�！拱轄�(wèi)都督,令南討。方等臨行謂所親曰:「吾此段出征,必死無二,死而獲所,吾豈愛生。」及至麻溪,軍敗溺死,求尸不得。元帝聞之心喜,不以爲(wèi)戚。后追思其才,贈侍中、中軍將軍、揚州刺史,諡忠壯世子,并招魂以葬之。

方等注范曄后漢書,未就。所撰三十國春秋及篤靜子行于世。

元帝即位,改諡武烈世子。封子莊爲(wèi)永嘉王。及魏克江陵,莊年甫七歲,爲(wèi)人家所匿。后王琳迎送建鄴。及敬帝立,出質(zhì)于齊。敬帝太平二年,陳武帝將受禪,王琳請莊于齊以主梁嗣,自盆城濟江。二月,即帝位于郢州,年號天啓,置百官。王琳總其軍國。明年,莊爲(wèi)陳人所敗,其御史中丞劉仲威奉以奔壽陽,遂入齊。齊武平元年,授特進、開府儀同三司,封梁王。齊朝許以興復(fù),竟不果而齊亡,莊在鄴飲氣而死。

貞惠世子方諸字明智,元帝第二子也。幼聰警博學(xué),明老、易,善談玄,風(fēng)采清越,特爲(wèi)元帝所愛,母王氏又有寵。及方等敗后,元帝謂曰:「不有所廢,其何以興。勿以汝兄爲(wèi)念。」因拜中撫軍將軍以自副。又出爲(wèi)郢州刺史,鎮(zhèn)江夏,以鮑泉爲(wèi)行事。時元帝遣徐文盛與侯景將任約相持,方諸年十五,童心未革,恃文盛在近,不恤軍政,日與鮑泉蒱酒爲(wèi)樂。侯景知之,乃遣其將宋子仙從間道襲之。百姓奔告,方諸與鮑泉并不信,曰:「文盛大軍在下,虜安得來?」始命閉門,賊已入城。方諸方踞泉腹,以五色毦辮其須。子仙執(zhí)方諸以歸。王僧辯軍至蔡洲,景遂害之。元帝追諡貞惠世子。

湣懷太子方矩字德規(guī),元帝第四子也。少勤學(xué),美容止。初封南安侯。太清初,累遷侍中,中衛(wèi)將軍。元帝承制,拜王太子,改名元良。承圣元年十一月丙子,立爲(wèi)皇太子。及升儲位,昵狎群下,好著微服。嘗入朝,公服中著碧絲布袴,摳衣高,元帝見之大怪,遣尚書周弘正責(zé)之,因使太子師弘正。佗日,弘正謁見,元帝問曰:「太子比頗受卿導(dǎo)不?」對曰:「太子圣德乃未極日新,幸無大過�！沟墼�:「卿以我父子故未直言,從容之間,無失和嶠之對�！贡阌袕U立計。未及行而江陵喪亡,遇害。太子聰穎兇暴猜忍,俱有元帝風(fēng)。敬帝承制,追諡湣懷太子。

始安王方略,元帝第十子,貞惠世子母弟也。母王氏,王琳之次姊,元帝即位,拜貴嬪,次妹又爲(wèi)良人,并蒙寵幸,方略益鍾愛。侯景亂,元帝結(jié)好于魏,方略年數(shù)歲便遣入關(guān)。元帝親送近畿,執(zhí)手歔欷,既而旋駕憶之,賦詩曰:「如何吾幼子,勝衣已別離,十日無由宴,千里送遠垂。」至長安即得還,贈遺甚厚。江陵喪亡,遇害。貴嬪、良人并更誕子,未出合,無封失名。

論曰:簡文提挈寇戎,元帝崎嶇危亂,諸子之備踐艱棘,蓋時運之所鍾乎。武烈以干蠱之材,居冢嗣之任,竟亦當(dāng)年擯落,通塞亦云命也,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