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回 故友相逢知恩報(bào)德 小人挾仇以德報(bào)怨

  話說高國泰撿起來伸手一看,原來是兩匹緞子。借著皓月當(dāng)空,打開一看,上面有興隆緞店四字。李四明說:“那兩匹緞子,還不是咱們本地余杭縣的字號(hào)。我們余杭縣有兩家綢緞店,字號(hào)是天成永順。這興隆緞店不知在哪里?”滴國泰說:“咱們?cè)谶@里站著,等等有人來找好給他。要是本人丟得起,還不要緊,倘如是家人替主人辦事,一丟了,可就有性命之憂。”那二人在此等候多時(shí),不見有人來找。李四明說:“天也不早了,你我回去罷。待明日有人找,說對(duì)了,就給他;沒人找,我們四門貼起告白,也不算瞞昧這東西。”高國泰說:“我今天理該去見見王成奎。我拿錢出來買東西,并換銀子,他還待我回去吃酒。我因?yàn)閬G了銀子,才要尋死。今我不回去,恐其他多疑。”李四明說;“兄長先同找回家,然后再派家人去給他送信,明天你我弟兄再回拜。”說著話,兩個(gè)人向前走。來到西門李四明的住宅門首,大門虛掩,推門進(jìn)去。高國泰見二門外有西房三間,屋中燈光閃灼。高國泰說:“今天天已晚了,明天我再至里面,我們就在這屋中坐”罷。”李四明說:“這三間房,被我租出去,我倒可不要房錢。因?yàn)槲页2辉诩,再挖一家街坊,彼此皆有照?yīng)了。”高國泰點(diǎn)頭,來至二門叫門,里面出來一個(gè)婆子,開了門一看:“大爺回來了。”李四明說:“你進(jìn)去告訴你主母,就提我思兄高國泰來了。”老媽進(jìn)去不多時(shí),聽里面說:“有請(qǐng)。”二人才來至里面上房,見屋中倒也干凈。里面何氏出來,見了高國泰行完了禮。李四明告訴婆子:“給收拾幾樣菜,我們弟兄兩個(gè),到東配房去吃酒。”兩個(gè)人來至東配房,在燈光之下,又把兩匹緞子打開一看。李四明說:“兩匹緞子倒是真真寶藍(lán)的顏色,只不知這興隆緞店的字號(hào)在哪里?明天咱們四門貼上告白條,要有人來找,說對(duì)了就把他。沒人找,合該你我每人做一件袍子穿。”高國泰說:“是,明日賢弟你要帶我去謝那王成壁大哥。若不是他救了我,我早已在九泉之下。那位朋友倒是一位忠正誠信之人,駕實(shí)仁厚,大有君子之風(fēng),同我一見如故,我心中甚為感念,良友頗不易得。”李四明說:“好,明日我同兄長去見見那個(gè)朋友。”二人吃完酒,安息,一夜無話。次日天明起來,二人凈面吃茶,只聽外面有人叫道:“李四明,你家住著一位高國泰嗎?”連聲叩門。二人站起來,到了外面,門開了一看,門口站兩個(gè)頭役①,帶著四個(gè)伙計(jì),頭戴青布英翎帽,身穿青布襯衫,腰扣皮廷帶,足下穿著窄腰快靴,個(gè)個(gè)手拿鐵尺木棍。

 、兕^役:即公人。

  這兩個(gè)頭兒,一位叫金陵壽;一位叫董世昌。一見高國泰道:“朋友,你姓高叫國泰罷?”高國泰說:“不鋁,二位怎樣呢?”那頭兒一抖鐵鎖,把高國泰鎖上。李四明走來一攔,把李四明也鎖上了,拉住說:“進(jìn)院搜贓。”到里院各屋一找,由東屬找出那兩匹緞子來。李四明二人問:“頭兒,你二人因什么事,把我二人鎖上?”金頭說:“這里有一張票子,是我們本縣老爺派我們來急速拘鎖,我二人無故也不敢誤鎖良民,誣良擔(dān)不了。你二人作的事,自己也知道,尚來問我們嗎?”那些頭役說:“拉著走,休要多說。到了衙門,你們就知道7。”立刻拉著二人,抱了二匹緞子,到了縣衙班房之中坐下。此時(shí)老爺迎宮接差未回,候至日色西斜之時(shí),老爺方回衙署之內(nèi),立刻傳伺候升堂。三班人役喊堂威,站班伺候。壯班,管的是護(hù)堂施威;皂班,管的是排簡打點(diǎn);快班,管的是行簽叫票,捕盜捉賊。三班各有所司之事。老爺姓武名兆奎,乃是科甲出身,自到任以來,斷事如神,兩袖清風(fēng),愛民如子,真正治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今日升堂,吩咐:誅,帶差事!”只聽下面有人說:“殷家渡搶奪緞店,明火執(zhí)仗,刀傷事主,搶緞子五十匹,銀子一千兩,賊首高國泰,窩主李四明拿到。”“哦。”兩旁一喊堂威,立刻帶上高國泰、李四明。二人跪下,口稱:“老爺在上,生員高國泰叩頭。”“小的李四明叩首。”老爺在上面一看,只見高國泰文質(zhì)彬彬,品貌端正,五官清秀,面不帶兇煞之氣,途問道:“高國泰,汝等在殷家渡搶奪緞店,明火執(zhí)仗,同伙共有多少人?搶去緞匹歸于何處?講!”高國泰說:“老父臺(tái)在上,生員乃讀書之人,不知殷家渡搶緞店之故。至于明火執(zhí)仗,生員一切不知。”老爺把驚堂木一拍,說:“吹,妙手間事,萬不肯應(yīng)。來,拉下去,給我打!”高國泰說:“老父臺(tái)且息怒,生員有下情上達(dá)。殷家渡明火執(zhí)仗,刀傷事主,生員實(shí)不知情,要嚴(yán)刑拷打,就是叫我認(rèn)謀反之事,生員也不認(rèn)。”老爺說:“據(jù)我看來,你這廝必是久貫為賊之人。既是搶緞店你不知情,因何這兩匹緞子在你手?”高國泰說:“生員昨日晚在城外抗的。我本打算今日四門貼帖,如有人來找,生員必還他。不料老父臺(tái)把生員傳來,這是一派真情實(shí)話。”老爺把那兩匹緞子拿在手中一看,吩咐;“帶興隆緞店守鋪王海。”不多時(shí),只見由外面上來一人,年約五旬以外,五官豐滿,面帶忠厚,跪下給老爺叩首。老爺叫差人:“把二匹緞子拿下去,看是你鋪中賣出的,是賊人搶了去的?事關(guān)重大,不可混含。”王海拿過去一看,說;“老爺,這兩匹緞子,是賊人明明搶了去的。”老爺一聽,問:“你怎么知道是被賊人搶了去的?有什么憑證?講。”王海說:“回老爺,有憑證。在小的鋪?zhàn)觾?nèi),架子上的貨,就有興隆緞店。沒有我們鋪中的圖記兌印,要是有人上我們那里買的緞子,臨買好之時(shí),單有一個(gè)兌印,圖記是篆字:生財(cái)有道。這緞子上沒有兌印,故此知道是賊人搶去的。”老爺吩咐下去,高國泰跪在一旁聽的明白。老爺說;“高國泰,你可曾聽見了么?給我上換棍,挾起來再問。”高國泰說;“老父臺(tái)的明見,生員這兩匹緞子實(shí)是拾的。就是賊人搶了去,也許遺失,被生員抬著。老父臺(tái)說生員明火執(zhí)仗,有何憑證?可以考核。”老爺一聽勃然大怒,把驚堂木一拍,說:“你這廝分明是老賊,竟敢在本縣面前如此刁猾,你還說本縣把你判屈了。”吩咐左右“把見證帶上來”。高國泰一聽有見證,嚇的面上失色。只見從旁邊帶上一個(gè)來。高國泰一看,并不認(rèn)得。只見此人有二十余歲,頭戴青布頭市,身被青布小夾襖,青中農(nóng),白襪青鞋,面皮徽白,白中帶青,兩道斗雞眉,一雙匝口眼,蒜頭鼻子,薄片嘴,窄腦門,撇太陽,長脖子,大額落素。李四明一看認(rèn)得,原來是同院的街房姓冷行二,外號(hào)叫冷不防,住李四明外頭院三間房,平時(shí)與李四明借貸不遂,他懷恨在心。冷二就是人口兩個(gè)過日子,他養(yǎng)不了他媳婦,他媳婦去給人家擁工做活,他一個(gè)人在家終日盤算,可恨李四明有錢不借給他。那天晚上,他正在屋中著煩,聽李四明的家中請(qǐng)人。冷不防想:“李四明平時(shí)未在家內(nèi)請(qǐng)過朋友,莫非有什么事?”他暗中偷聽,請(qǐng)的是高國泰,李四明同了進(jìn)去。冷二站在二門一聽,聽四明說拾這個(gè)兩匹緞子,是興隆店的,沒人找,我們二人做兩件袍子。冷二聽的明白,心中想:“我聽說興隆緞店在殷家渡,前次鬧明火執(zhí)仗,此案尚未拿著。我明日到衙門去,給他貼一貼膏藥,就說他是窩主。李四明真是可恨,發(fā)此大財(cái),我去借幾吊錢都不借,叫他知道我的厲害!假使我再借錢,他就不敢不借給我了。”因此他第二天一早,奔縣公署來,問:“哪位頭該班?”有人答話:“是金陵壽金頭的該班。”冷二進(jìn)來說:“金頭,殷家渡明火執(zhí)仗這案,你們辦著沒有?”金頭說:“沒辦著。”冷二說:“我們?cè)豪锓繓|李四明,他窩藏汪洋大盜,昨天有賊首高國泰住在他家,兩個(gè)人商酌一夜,我聽的明白,特地前來送個(gè)信息。”金頭兒一聽說:“好哇,我?guī)阋娨娢覀兝蠣斄T。”叫人往里回話,老爺立刻升堂,帶上冷二回話。冷二上來跪下說:“老爺,小的住的李四明的房子,常見有形跡可疑之人從他家出入。昨夜晚間,有賊首高國泰在他家里,訴說殷家渡的明火執(zhí)仗,刀傷事主。我合房東并無冤仇,怕老爺訪知,小的有知情不報(bào),縱賊脫逃之罪。”老爺吩咐先把冷二帶下去,派金陵壽、董世昌把高國泰、李四明一并鎖拿到案,及二人一到,說帶見證,便把冷二帶上來。不知如何判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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