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二英雄江蘇訪故友 倭侯爺修府會親朋

詩曰:

戈盾戈矛已有年,閑非閑是苦相纏。

一家飽暖千家怨,半世功名百世牽。

相戟金魚渾已矣,芒鞋竹杖與悠然。

有人參透修行事,云在青空月在天。

成龍一見知縣、都司迎接出來,馬夢太在后面跟隨,四人攜手,同進(jìn)后面書房落座。家人倒茶。山東馬問知縣說:“老兄,我殺這一百多人,你說我無罪,所因何故?”知縣王文超說:“你殺的祁家莊小淫人惡少年祁文龍,共一百零三口,我已派人驗過,頭上俱有頂記,都是天地會八卦教中人。康熙老佛爺有旨意:無論軍民人等,頭上有頂記,殺死無罪。老兄喝酒吧!”吩咐擺酒。少時,杯盤連絡(luò),排滿桌上,俱皆是時樣菜蔬。與王慶說了會子先前之事,又問成龍來此何干。成龍就把從剪子峪分手、畫石嶺醉破飛刀、黃河岸捉拿六賊、引見升遷得寶刀說了一遍;又提向蘇州訪友,從此路過,遇見虬首龍楊永安,才勾引起祁家莊之事!斑@件功勞,我也不要。求兄臺把李玉姐放了,叫他具結(jié)完案。”知縣點頭說:“見臺去后,弟必奉命辦理!蓖鯌c留二馬在邢臺縣盤桓幾日,馬夢太說:“實不敢從命,我等還有要事!鄙贂r席散,告辭歸店。

只見高杰手拿一把鍘草刀,磨了一個光瓦亮,在院中正耍的高興,自己說:“你們誰要攪我,我先拿你們開刀!闭f著哪,只見二馬回來說:“高杰,你干什么哪?”高杰說:“我正要到邢臺縣去,把知縣殺了。你們二位誰愿意做誰做!倍R也笑了,說:“你不要胡說,皇上家的命官,豈肯白叫人殺哪!”說罷,三人進(jìn)上房落座。問高杰說:“沒吃飯哪吧?沒吃飯,要點飯吃吧。明天你跟我們上蘇州去。”高杰說:“我不去。”夢太說:“望哪里去哪?”高杰說:“我先回家去看一看!眽籼贸鑫迨畠摄y子,說:“這是給你作為路費!比齻人喝了半天酒,天色已晚,三人安歇睡覺。次日天明,高杰告辭去了。二馬算還店帳,坐車出店,竟自奔王家營去了。那一日,到了王家營住店,叫趕車的曹六雇船。夢太說:“你把車、騾子暫存在店內(nèi),跟我們走吧!辈芰f:“也好,我正想要到蘇州逛逛虎丘山,開開眼,見見世面。”說罷,到船行里寫了一個江南劃子船。第二日上船,正遇順風(fēng),蕩槳搖拽風(fēng)篷。山東馬暈船,不能吃東西,口中吐酸水。后來船上又給他買藥調(diào)治。那一日,到了蘇州碼頭,下船給了船價,雇了一輛江南車兒,把所有的行李都放在江南車上。成龍換一件藍(lán)布大褂,高腰襪子,山東鞋。夢太穿一件青洋縐大褂,薄底三鑲抓地虎的靴子,跟著江南車,帶著曹六,奔雙旗桿巷丁家堡。走至東門以外,見東西有一條大街,路南有一個飯館,字號是“對河居”。成龍叫曹六去上飯館打聽打聽雙旗桿巷丁家堡在哪里。曹六進(jìn)了飯館,見有一個跑堂的,說:“借問,雙旗桿巷丁家堡在哪里?”跑堂的說:“就是這條街!辈芰鰜碚f:“二位馬爺,這就是雙旗桿巷!鄙綎|馬說:“你再問有一個陜西人,人稱賽報應(yīng),恩賜倭克金布靖遠(yuǎn)侯顧煥章在哪里住?”曹六進(jìn)去照樣說了一遍。跑堂的說:“你倒是問誰呀?是問賽報應(yīng)啊,是倭克金布啊?是靖遠(yuǎn)侯?是顧煥章啊?”曹六說:“我問就是顧煥章,別的都是他的外號!蹦桥芴玫恼f:“就在正東路北,新蓋的府就是!辈芰貋碚f與成龍,一同望正東,走不大甚遠(yuǎn),見路北有一座新大門。門前轄管木上馬石,里邊掛著官銜,是“靖遠(yuǎn)倭侯”。

原來侯爺自奉旨回家,來到蘇州,先給他舅舅、舅母請安,然后翻蓋侯府,大會鄉(xiāng)里。眾人齊給煥章賀喜,酬客謝客,忙亂了好幾天,這幾日才得清閑。門首的家人二十余名。今天成龍來到此處,見大門以內(nèi),東邊放著大板凳,西邊放著一條大板凳,上面坐著一人,頭戴緯帽,身穿藍(lán)夏布的大衫,青布薄底靴子,年有四十來歲。成龍過去說:“借問,有個倭侯爺在這里住嗎?”那人站起來說:“你是干什么的?”成龍說:“我來找他要帳。我在北京城前門外開冷酒鋪,字號是‘福海居造化館\’。侯爺送禮,賒了我們些酒錢,我想要與他借幾個錢!蹦侨苏f:“我家侯爺欠你多少錢哪?”山東馬故意詼諧說:“欠我二百四十錢!蹦莻人復(fù)又坐在板凳上,把眼一翻,說:“二百四十錢,也值得自北京城來到蘇州,前來討要?”成龍說:“這是零兒,還有整兒呢,是一千八百八十八吊二百四十文!蹦情T上的人一伸手說:“拿來。”山東馬說:“拿什么?”那人說:“門包十兩。我們侯爺如要不還你錢,我給你說一句好話,還你一半。我們侯爺要是還你一半的,我說一句好話,就許都還你!背升堈f:“不勞駕,我自有道理。不用你給我回話,我自己會嚷。”道罷,他自己嚷說:“回事啦!回事啦!”

只聽見里邊說話:“呀!我聽見好像吾馬大兄弟聲音!狈降酱箝T以內(nèi),見是成龍,說:“兄弟,你為何不叫門上人回稟我知道?”二馬過來行禮,齊說:“大哥,你好哇?”倭侯爺說:“為何不叫門上人回稟?”山東馬說:“大哥你,我們倒見的起,就是你這個門上的好大脾氣。我來到這里,我說勞駕,你給回稟一聲,就是說馬成龍與馬夢太給侯爺請安。我還告訴他說,我們是侯爺?shù)陌菪值。他與我要門包,我說多少門包?他說:‘我們這里的規(guī)矩你不知道嗎?要回事,先十兩銀子,才給回哪!揖徒o了他十兩銀子。他又說:‘兩個人須要二十兩,才給回哪!乙毁氣就嚷起來啦,大哥出來了。從此以后,大哥多囑咐他點,別叫他見人就要門包!

侯爺一聽,說:“我把你這該死的奴才,你在我這門房內(nèi)不知作了多少的弊病,還不把銀子給我拿出來嗎?”那個門上的人也不敢抗違,說:“奴才實沒有要他的銀子,求爺格外施恩吧!”煥章大怒,說:“你這奴才,我的拜弟能夠訛?zāi)悴怀?你是滿嘴里胡說,還不快拿出來嗎?如要不然,我要送你的!”唬的那家人無可奈何,進(jìn)了門房,把那別人寄存的銀子,給拿了十兩來,自己雙手遞給成龍。馬爺接過來,說:“夢太給你吧。”瘦馬馬夢太說:“我不要,你自己拿了去吧。我不那么沒有道理訛人!”山東馬一笑,說:“來吧,給你吧。我與你鬧著玩呢,你沒有要我的銀子!焙顮斦f:“成龍,你真是沒帳!不管是什么人,你就玩笑。”叫家人先把車子上的行李搬下來,讓二馬先到里邊,見了母舅丁佩然,請了安。三人到了外邊書房里落座。曹六進(jìn)來說:“行囊都搬下來了,車錢也給了!倍R說:“你去外邊歇著去吧!鄙贂r,擺上酒,三人入座,談心暢飲,直吃到月上三竿方才安歇。次日天明,顧爺?shù)募胰嗽缙饋斫o二馬取凈面水。侯爺也出來了,大家一同落座,然后用茶,又?jǐn)[上酒來。侯爺喝了幾盅,自己一拉夢太,出來說:“老兄弟,你不可今天與成龍出去。我看他印堂之上,發(fā)了暗透青,有一道赤線在印堂,把眉毛都穿過了。三天之內(nèi),主于殺人,過了才能解,這是一道殺氣。你須要解勸解勸他,不準(zhǔn)讓他出去,在外邊惹事。我要到后邊去了!眽籼氐綍恐畠(nèi),見成龍自己掄手中刀,照著那古銅花瓶就是一下,只聽“克嚓”一響,咕嚕嚕摔在就地。山東馬說:“好哇,掉下來了,我非把他給接上不成!眽籼f:“你別鬧了,我是瞧見你是用刀砍下來的,焉能接得上啊?咱們哥倆喝酒吧!背升堈f:“不成,我要去逛逛虎丘山,你跟我去吧!眽籼f:“不成,我肚腹疼痛,不能行走,我要睡覺啦!鄙綎|馬說:“你不去,我自己會去,何必費事。”自己又換上那玫瑰紫綢子汗褂,紫摹本緞中衣,玉色綢子襪子,大紅緞子山東鞋,上繡三藍(lán)套皮球兒,夾著油綠洋綢大褂,裹著大環(huán)金絲寶刀,出離了侯府,一直望正西。

方走到對河居門首,自己有心上虎丘山、姑蘇臺,又不認(rèn)得,無奈自己進(jìn)了對河居飯館。院內(nèi)有天棚,天棚底下有四張桌兒,俱都是八仙桌。成龍落座,要酒要菜。方要喝酒,只見自外邊進(jìn)來了一個人,年約二十多歲,身高九尺,面如白紙,五長身材,喪門眉,吊客眼,身穿白綿綢短汗衫,青洋縐中衣,披著青洋縐大衫,青緞薄底抓地虎靴子,手中拿著一口金背刀,一個小小的包袱手中拿著進(jìn)來。睜于那一雙吊客眼,是白眼珠多,黑眼珠少,雙睛努于眶外,一瞧山東馬,先把那眼睛一瞪,說:“跑堂的,你在哪里?

給爺爺找一個座兒!”跑堂的說:“大爺,這邊有一個座兒!本驮诔升埖膶^。那個人把那個刀望桌上一插,腳蹬著板凳,心里說:“仇人見面,分外的眼紅。今天非得白刀子進(jìn)去,紅刀子出來,才算完事!萬不能與他善罷罷休!”眼睛瞪著山東馬,說:“你吃吧!臨死叫你落個飽死鬼。我今天遇見你,絕不能饒怒你!想逃走,是比登天費事!”

山東馬成龍也不認(rèn)得他,見他嘴里嘟嘟囔囔,不知所因何故!罢婺耸且粋半瘋兒。我也不必管他,我自己要我的菜就是。”先要了一個拌肚絲,那個人也要了一個肚絲兒拌著。山東馬說:“來一個燴腰片。”那個人也要了一個燴腰片兒。山東馬要了一個五柳魚、四喜丸子、葵花丸子,共合要了十?dāng)?shù)個菜;他也照樣要了十?dāng)?shù)樣菜。成龍不要了,那個人也不要了。山東馬也是有氣,說:“吃飯還跟著人學(xué)哪?也不怕人家笑話!”只見那人說:“你不用瞧不起我,我少時就結(jié)果了你的性命!”山東馬一聽,不由氣往上沖,要在對河居惹出一場大禍。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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